秋天的况味
□邱泽友
想用一支笔尽数地描绘秋天,显然很难。秋天的万般景致且不说,单是时令上的界定,就颇让人费一番心思。
二十四节气当中,春夏秋冬四季,不偏不倚各占其六。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和霜降,这些都是属于秋天的。按理说,秋天的开始,应该从立秋算起(每年阳历8月7日左右是立秋)。虽然这个时候,天气正热,或许还酷暑难当。人们头上、脸上分明汗涔涔的,心情说不定也烦躁得很,这当儿你硬要说秋天来了,看起来只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心理上的安慰。但日历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的是立秋,却由不得你不信。现实就这么矛盾,表象与本质,原本是两码事。
那么,究竟什么时候才算真正的秋天呢?是在“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的当口,还是在“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的一瞥中?是在“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的草木萧疏里,还是在“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的金风乍起之际?似乎都可以是,似乎又都不太是。这就如同一个睡眠中人,由睡意朦胧渐渐坠入梦乡里,或者覆去翻来一夜难眠,终于痛苦地捱到天光大亮。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睡的过程,至于睡眠的好坏、质量的高低,丝毫不影响它是一次睡眠。
秋天的认定几与此同。它也是一个过程,一个由表及里渐次演进的过程。只要你打从这里边过,那么它的每一个节点,每一个细微,都包含着秋天的性质、秋天的内容和秋天的况味。它的存在,依赖于你感受的轻重、认知的深浅。在这个意义上,秋天既是确定的,又模糊于这种确定之外。而另一面,秋天又总是在那里的,该来来,该走走,谁都奈何不了它。时间是很无情的,它的无情,在于迅速,更在于悄无声息。网上有一位作者名为“黑句本”,我经常读他写的关于历史之类的一些东西,在一篇文章里,他把时间的流逝称作“荒唐”。我还是头一次见识这种表述,为“荒唐”两个字,我竟沉吟了好久。
秋天这个季节,本身自带许多的征候,可能因为这外在的原因,不免要使人产生思想的低沉,乃至情绪的悲凉,这不难从古往今来浩繁的文字记录中找到证据。花草树木,大部分植物,一到秋天,便由青苍翠绿,转而变成焜黄,终至凋零萎去,仿佛是英雄末路,丽人迟暮。视觉上给人的冲击,与人的感触形成的落差叠加在一起,这个时候的你,意绪简直不能不悲。秋雨夜袭,不绝地敲着窗棂,敲打着屋瓦,敲打着钢筋水泥铸成的墙壁,这声音单调乏味,不像打在外面,倒像落在心里,这个时候的你,格调又怎能不消沉。天高云淡,但见雁叫长空振翅南飞,渺渺广宇,若干个精灵渐行渐远,这个时候的你,心头如何不会涌起天涯何处的一股苦味!还有日暮乡关、西风古道、月落乌啼、秋虫低吟……无一不带点悲秋的色彩,无一不来充斥你这沧桑的心情。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正如蒋捷写的那首著名的《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雨,似乎还是那场,只不过时过境迁,心境已然不同,此时的雨再也不会是当年的雨了。
人生若以百年计,那么五十而知天命,从这时候起,算不算是已踏入了人生的秋天?自然界的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自有它的规律可循。人生亦然。一个人到了这般时节,各种生活的磨砺,各种苦辣酸甜的人生况味,大概都已躬受亲尝了。你有你的体味,我也有我的体味。至于悲欢荣辱、进退得失,完全到了可以放下,可以坦然面对的时候了。白居易诗曰:“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一个“寄”字,该惊醒多少梦中人。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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