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楚辞》不仅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还是东方植物美学的集大成者。《文史博览•人物》特邀请中南大学中国村落文化中心副教授、博士生导师吴灿撰写“楚辞里的植物”专栏。

民国以前，读书人给小孩子取名，喜欢找古书。“女《诗经》，男《楚辞》”，《楚辞》有很多漂亮的词语，就多被用来取名。余嘉锡、朱自清、周信芳、南怀瑾、郑愁予等，这些意味深长的名家之名，都来自《楚辞》。

其实，名字中带有兰、蕙的，可能也源于《楚辞》。不过，这些词现在一直都在用，是汉语一级词汇，太常见了，所以看上去就没有那么惊艳。“江离”则有些不同，它第一次被屈原写进《离骚》：“扈江离与辟芷兮”“又况揭车与江离”。后来在东方朔、王褒的诗赋中昙花一现，整个唐人的诗中都没有人再提到它。宋代的江西人孔仲平写了一首诗，用了许多湖南一带产的药材，其中才提到了这种植物：“暮年车辖徙荆楚，江离摇碧水蓼红。”水蓼红时，已到秋天。秋天江离还是绿色的，说明是多年生植物。直到明代，写“江离”的诗人才稍微多一点点，但也只是跟唐宋比较而言。“痛饮读离骚，杜若江离，总是凄然况。”作为诗歌的意象，“江离”带有幽怨、思念、离别等色彩。

《文史博览·人物》2023年第10期 《从江离到芎䓖》

“江离”是一种什么样的植物，众说纷纭。王逸说，离，是一种香草，因为生在江中，所以称之为“江离”。《说文解字》中写道：江离即蘼芜。但为什么司马相如要说“被以江离，揉以蘼芜”呢？如果只是一种植物，就没必要在上下句之间同义反复了。按照《博物志》的说法，江离就是芎䓖的幼苗，它的根才称蘼芜。

李时珍认为这些说法都对，又都不对。他总结说，这种植物在嫩苗未结根时，茎叶靡弱而繁芜，称为蘼芜；结根以后，就称为芎䓖。芎䓖又有两种，叶小似蛇床子的为蘼芜，叶大如芹菜的才是江离，“如此分别，自明白矣”。

《楚辞》中出现了五次“江离”，但只出现了一次“芎䓖”和一次“蘼芜”（《九歌》中的为“麋芜”）。芎䓖主要是药材，蘼芜的块根，有活血行气、祛风止痛的功效，被记录在药物学著作中。宋人开始把它写入诗歌中。宋祁寄给朋友的诗说：“歇芳间鷤鴂，御湿问芎䓖。”也还是作为一种去湿的药材。蘼芜就不一样了，经常出现诗歌中，有感情色彩，有时代表着夫妻分离：“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有时也用来表达闺怨：“相逢咏蘼芜，辞宠悲团扇。”

今天的植物学中，“蘼芜”是非常确定的伞形科植物，产于河边泽畔水草丛生处。做药材用的芎䓖，即为它的根部。其叶收割晾干，有浓香，常用于香囊。而提起它更古老的学名“江离”，除了楚辞学家，估计很少有人知道。只有一些写网络小说的，喜欢到古书中寻找彩玉，给笔下的主人公作为命名依据，比如《星河大帝》《仙剑》《山海经密码》这类的，都有一个江离。

文 | 吴灿

本文原载于《文史博览·人物》2023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