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沉重的时刻》，里尔克）

她独自躲在空荡的房间里，压抑地哭着。时断时续的声音里传来绝望。泪眼盯着刚刚被她扔在床上的手机，她看见那个手机里弹出一条又一条消息。但她不想走近看，她不敢走近看。她就是在为那个不断给她发消息的人哭泣。

她刚刚删去了我的账号，随即把手机狠狠扔在了床上。她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师心自用。在此刻我面临一个分叉路口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让我选择一条能看见前方的路时，我却选择了一个未知前路的行程。她不明白，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不陪她走下去，哪怕只是一刻。她更不明白，明明她和我的世界渐行渐远，但我为什么还厚颜无耻地再来影响她的世界。

不过，在我眼里，她在无缘无故地哭。

此刻她在无缘无故地为那个人哭着，无缘无故把所有的痛苦强加给那个人啊，她一点也看不到屏幕的那一端，有一个人的手在颤抖着，不断地打错字，不断地消去错字，一点一点堆成一句话再发出去；她看不到那个人的泪一颗一颗流进嘴里；她不知道那个人此刻多么需要人陪伴啊；她不知道那个人在未知的路上早已头破血流，那个人最后走下去的底线就是她了；她根本不知道她在那个人眼里是多么重要啊。

但我也在哭。无缘无故地，不知道在为谁哭。

“此刻有谁夜间在某处笑，无缘无故在夜间笑，在笑我。”

此刻我耳畔似乎传来些笑声，但感觉离我无比遥远。谁在笑啊？我想。我于是抱着好奇，静静聆听着。突然，那笑声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无比刺耳。我睁开眼睛，转动眼球向四周看。原来是几个人把手支在床上笑话班上的同学。

他们笑话那个同学的不自量力，迄今为止，那个人的努力都像是被没入海底。他们嘲笑那个同学的一言一行，和他们平常看起来差不多的言行，在他们嘴里是多么丑态百出。

不过他们之前笑的不是这个人吧。

是其他人。

多半是笑够了就换人了吧。

在笑谁呢？真可怜。我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们似乎把话题从那个人的言行转移到那个人的内心。他们好像很了解那个人似的，无缘无故地对那个人的理想畅所欲言。他们笑那人吃亏了也不反抗，在背地里笑话他故意让他听见也一言不发。他们在嘲笑那个人的善良。

他们似乎又开始给那个人取外号了。他们依旧说着，但那笑声似乎离我越来越远。

我坐起来看着他们。

突然空气中无缘无故传来了另一个笑声，一个我陌生的笑声。那个笑声比他们的更刺耳，更难听。他们也停止了笑，无缘无故、惊愕地看向我。

我只知道，那个笑声，也是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走，无缘无故在世上走，走向我。”

此刻我靠着墙壁，无助地望着窗外，窗玻璃反射出我死气沉沉的面庞。

我的心情也像窗外的磅礴大雨一般，怎么压也压不住。顺着我的泪夺目而出。

此刻他无缘无故地走来，走到我面前。

我无助地看着他。把所有的悲伤抛给了他。每一件事都是阴郁而忧伤。

他听着我的诉说。然后，他在我身边蹲了下来，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说道：“那算什么？”

但随即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坚定地看向我：“你可以的。”

（作者系四川省成都市石室中学学生胡航）

来源：《语文报•高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