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莉(新疆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副院长、副教授)
来源:《青年记者》2022年第23期
媒体深度融合对传统媒体机构、技术、生产流程、产品形态、传播方式等都提出新的思考,超级编辑部作为媒体深度融合的趋势和结果应运而生。超级编辑部在媒介实践中已初现雏形,但在内涵、功能及未来发展上还有许多可探讨之处。本文借助生态理论学中的可供性视角,对超级编辑部的技术、关系、产品可供性展开探讨,以期提出相应策略及建议。
可供性:媒体深度融合的分析视角
可供性概念最早由生态心理学家吉布森提出,他指出:“环境的可供性是它提供给动物的东西,它准备或供应的东西,无论好坏……它意味着动物与环境之间存在着互补性。”[1]可见,可供性强调生物感知环境并非通过事物的本质属性,而是通过它能提供的行动可能性,比如我们对房屋的感知,并不是房屋的材质及力学原理等,而是为人提供休息带来安全舒适感,因此可认为可供性存在于环境与物体的关系之中。
可供性强调环境与人的相互作用,为我们带来了认识论方面的启发,这一概念于2003年被拓展到传播学研究领域,用以说明媒介技术的可能性与人的使用共同创造了媒介实践。一方面,媒介技术具有建构环境并容纳或限定人类实践的能力;另一方面,人类的具体实践又不断建构着媒介技术的可能性。在可供性的视野中,物质与身体、技术、意识有着多重向度的交互,而并不是简单的技术决定论或主体决定论。
可供性理论在传播学领域的拓展与讨论,以及在新媒体方面的分析应用,让我们认识到,可供性的关系属性可用来解释某种新兴媒介技术与原有组织框架之间的交互关系,因为它不是孤立地预测某项技术的特性将会带来的影响,而是关注新技术的特性与现有框架的组合能够带来哪些进步。[2]基于可供性的关系视角,强调行动者与技术之间的互动关系,可以为我们提供一套有效的分析框架,用来描述技术如何改变实践。在媒体深度融合背景下诞生的超级编辑部,是一种全新的关系形态,带有技术属性,又被赋予行动者的核心力量,可供性理论的研究框架,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新的媒介组织与原有组织框架之间的关系,并进一步评估新的媒介技术、形态、结构的互动与发展潜力。
超级编辑部:
媒体融合的中枢神经系统
加快推进媒体深度融合,是党中央把握时代发展大势和媒体发展规律做出的重要决策,各省级云平台及县域融媒体中心的建设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展开的。省级云平台为各类型、各行业、各级别入驻媒体及县域媒体提供一体化采编业务系统、大数据分析工具、人工智能工具和共享资源库,并通过宣传管理系统为各级媒体联合策划、联合报道以及运营提供支持,全面提升媒体生产能力和传播效率。媒体系统整合,带来了全新的策划、采编、生产、运营、传播形态,造就了超级编辑部的诞生。超级编辑部是云平台的大脑,是深度融合的新闻生产中枢神经系统。超级编辑部的最终目标是重造新闻传播机制,实现技术与场景的赋能,提升传播效率。
作为全新的编辑组织结构,超级编辑部的内生系统与外延接触能力,都与传统的编辑部有所不同,深度融合的媒介平台将呈现“新闻+政务服务+信息商务”的形态,而这些都会体现在超级编辑部的构建与运转上,对超级编辑部的作用功能给予了多项赋能与加权。
目前已经运行的超级编辑部有人民日报的“中央厨房”、新华网的“超级编辑部”等,但是很多新媒体编辑部还远远算不上超级编辑部,既无法对传统平台的稿件进行新媒体语态改造,也无法对传统媒体采编工作进行事先的干预,忽略了传播效果的检验。基于此种问题与现象,本文试图借助可供性理论,提供超级编辑部的可供性框架。
超级编辑部的可供性分析
对于可供性的属性,目前学术界有“技术属性”与“关系属性”两类分野。本文认为,关系因技术的可供而存,技术属性是考察关系属性的前提。而超级编辑部的技术、关系属性更是与内容生产构成互动关系。
(一)超级编辑部的技术可供性
强调互动关系的可供性视角,在分析技术的供给时,提示我们应警惕将可供性简化为或直接等同于媒体技术特性本身,却忽略了技术与用户之间的关系。从可供性角度看,超级编辑部是产品生产与输出的枢纽,与受众直接发生关系的是产品内容,而非技术平台和冰冷的机器设备。但新闻作品的呈现本质上也是技术呈现,对技术的可供性分析,已暗含了用户对新闻作品背后的媒体技术的感知。
超级编辑部的全部技术手段,应该包括三个层次:一是基本技术,主要指进行采写编的所有硬件设备等;二是软件技术,如维持融媒体中心运行的系列软件等;三是系统技术,指系统运行所依靠的如大数据、云计算、5G等核心技术。
1.可兼容性。兼容来自计算机术语,指与软件可从某一环境转移到另一环境的能力有关的一组属性,软件及操作系统的兼容性,是衡量系统的重要指标。兼容由最初的技术性词汇被扩展应用到许多领域,如用于城市规划的空间兼容性等。这个指标亦可引入超级编辑部,超级编辑部的兼容性不仅关乎系统的稳定运行,更支撑平台子系统与更大系统的协同运转。超级编辑部的技术兼容性,不仅指软件与硬件的匹配、传统媒体技术与新媒体技术的融合,还应该是兼容不同信源信号、多平台传输分发有机融合的多功能技术生态系统,其最终目标是最大化调动受众即时互动,提升新闻价值。
兼容性意味着技术标准的开放与可选择性,技术自我升级改造甚至创造的生长能力,为内容的接触力提供强大的支撑。技术的兼容能力以及兼容性的技术最终使技术成为背景,技术与人合为一体,成为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不再显现强烈的技术特征。
2.智能化。媒体融合的智能化是基于人工智能与传媒的有机结合,现在的智能媒体技术,“主要包括传感器、虚拟现实、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机交互等等,功能主要体现在对于人类能力的模拟、加强和扩展上”[3]。常见的智能媒体工具包括无人机、机器人写作、算法推荐、媒体大脑等。目前智能技术在新闻上的应用主要有传感器新闻等,如新华社推出的卫星新闻等。此外,5G技术迅速发展使受众信息消费更为高效,智能家居、可穿戴设备等新型信息产品和 8K视频、虚拟现实等数字内容已经服务千家万户。另外,算法技术实现了从编辑推荐到算法分发,通过算法建模、机器计算后的智能分发,即使面对海量信息来源,也可以将个人感兴趣的相关内容准确推送到用户面前,大大提升了信息分发的效率和用户的体验感。超级编辑部的智能化可供性要求,不仅是技术层面上的媒体、智能技术和数据的有机构成,还应该具有精准识别不同用户的个性化需求,进而做出相应的高匹配服务的智慧功能。
(二)超级编辑部的关系可供性
从可供性的“关系”角度来讲,可供性越高的编辑部,其开放性和解放性(去束缚)越强,与环境的融合度越高。从内部系统来看,超级编辑部以产品终端形态为逻辑整合部门,所有纵向采编部门都要融合到超级编辑部,因此整合的编辑部实现了功能上的融合。从外部关系来看,多主体一朵“云”成为常态,媒体之间可链接成更大的云平台,如湖北广电长江云、上海报业集团澎湃新闻等12家省级主流新媒体联合组建了全国首个“区块链新闻编辑部”,借助 5G 等技术实现了不同区域、不同媒体数据资源的汇聚与共享。[4]由此看来,超级编辑部即是超级节点,能与更大外部环境进行信息交换。
1.可开放。开放性是相对于封闭性而言的,在系统理论中,系统是指由一定数量相互联系的部分或因素构成的具有特定功能的有机整体,开放性则是指系统本身同周围环境不断地进行物质、能量、信息交换的属性。超级编辑部所处的云平台已具备系统特征,因此,可借用系统理论中的开放性观点,超级编辑部的开放性是指与周围环境进行能量与信息交换的能力,这种能力越强,开放程度越高。更关键的是,开放性意味着它有结构又最不具备结构性,始终都保持着边缘向外敞开式状态,它的四周随时可以成为中心,随时保持出与入的自由流动,它是动态的平衡,又始终处于平衡的动态过程,正如约翰·厄里所言,它“能够在某种程度上自我组织、自我创生以及自行维持边界”[5]。
2.可触及。可触及指便于快速简单地接触、获得,从受众角度讲,接触的便捷体现为以移动终端获取信息,此外,更多信息的检索、获取、分享等功能更为方便迅速。触及性还表现为可链接能力,即通过媒介建立社会网络连接的能力,突破固着的熟人圈,“形成更多基于地缘、趣缘、业缘关系网络的部落化、群属化的‘新熟人社会’关系网络的能力”[6]。触及性考察的是节点的转换能力,社会网络中的各个节点能力并不必然是均衡平等的,重要的节点不一定是网络中心点,而是网络中起转换作用的关节点,“这些‘转换者’遵从的是网络运行逻辑,而不是命令逻辑”[7]。节点的“接入点和到达点的数量,转换数据的能力和水平”[8],才是衡量其影响的重要指标。因此,作为媒介融合体系中的关键节点,超级编辑部加强自己的网络地位,增强信息处理与交换能力,才能确保更强大的接触性。
(三)超级编辑部的产品可供性
超级编辑部的核心功能是内容生产,其技术可供性、关系可供性都会体现为产品的可供性。如何在受众的互动、参与中提升传播力,是产品可供性的标准。只有如此,“生产可供性的可编辑、可审阅、可复制、可伸缩、可关联等可供力才得到比较好的展示”[9]。融合新闻产品成为新形态,从内容上讲,融合作品要有深度和核心吸引力,从思维上讲要善用新技术进行创新与创意;从语态上讲要研究“亲民”语态;从社会价值上讲,要有责任担当与引导力;从呈现上讲还应有跨界思维与表达,如电影的艺术感、网络的炫酷感等,此外还要考虑消费导流、市场价值等。综观这些标准,产品可供性体现在:
1.可调动。融媒体生产的作品具有与以往传统媒体作品不一样的特征,即超文本性,超文本特征正在打破传统新闻作品的生产秩序,由记者的个人写作叙事,转换为团队的超文本合作叙事。近年来获中国新闻奖媒体融合奖项的许多作品,美术设计人员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而从受众的角度看,手机与人须臾不可分离,以具身的方式帮助人直接感知世界,使人的知觉与世界形成了同构。手机具身的感知方式,以及它带来的前所未有的“身体延伸”,也必然调动人的所有身体经验,以及感官和知觉的重构与再造。因此,超文本的技术特征与手机具身的技术赋予,使得新闻作品调动受众互动参与的能力,通常体现在这类作品具有强烈的个人故事建构偏向,即个人有机会借由新闻作品的阅读讲述并分享自己的故事。如建军90周年时,人民日报客户端推出H5“军装照”产品,创下迄今为止单个H5产品访问量最高纪录。融媒体生产的可调动性,能够勾连起社会各个领域,会打破媒介机构的既有专业边界,以至成为社会常态。
2.可呈现。融媒体作品生产,就其表现手法而言,用到了文字、语音、影像视频、图像、照片、各类符号,以及互文、改编、拟仿、放大等几乎所有可以调动的手段,表达手段的丰富性意味着作品能从不同视角、从独特的剖面呈现新闻尚未被关注与理解的内容,或展示其独特的价值,如新华社推出的“60万米高空看中国”系列,就是利用卫星遥感影像的强大冲击力,获得更好的新闻表现力。此外,数据新闻基于数据抓取、挖掘、统计、分析和可视化呈现来进行新闻报道,擅长将涉及范围广、时间跨度长的复杂事件以动态过程明晰地表达出来,这是文字报道所难以达到的效果,如《卫报》对“阿拉伯之春”的报道。而沉浸式新闻则借助VR、AR等技术手段,用户能以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体验新闻事件发生的情景以及发展脉络,从而获得“沉浸”于事件中的独特感官体验。
从这些新闻的表达上看,可呈现擅长运用新的技术手段,打开新闻的不同切口,挖掘新闻的多种面向,将核心信息、本质化的内容以信息处理方式抽取出来,以一种可理解可通达的方式呈现,进而对用户的认知、情感和心理状态等产生影响。可呈现性包含着创新思维和融合思维,作品的创新不仅体现在内容与视角上,还体现在思维的转变上。从受众的角度讲,融合生产作品能在更大程度上赋予用户自由度,更大范围内号召用户的参与互动,其可呈现性就更强,媒体发展的潜力也就更大。
结语:人本中心,
无界融合的生产体系
从社会形态的层面来看,媒介融合是更大网络社会中的一个平台,从媒介融合的内部体系来看,超级编辑部同样处于关键节点的位置,节点的重要地位体现在对信息接收、处理和交换的能力上。超级编辑部的可供性分析,要求它成为一个高度融合、消弭边界的体系,但高度融合并不意味着稳定统一是最终结果,“它作为一种持续性的统一力量发挥作用,却总是保持动态的变化张力”[10],“致力于将边界化为生物细胞中的‘隔膜’,强调边界两侧‘营养物质’的渗透与流通”[11],最终实现整个信息生态系统的价值增值。也就是说,这个开放的“编辑部”始终处于不断交换而绵延不绝的状态。
因此,这个始终开放的“超级编辑部”的产品生产也表达着对未来融合媒介的理解,即以人为中心,不断拓展人的身体、感知、经验和思维,人与媒介合而为一,人与媒介彼此同构共同经验世界,创造新型的知识生产方式与生存方式。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新疆各民族共同记忆与共有精神家园研究”(编号:18XXW009)阶段性成果】
本文引用格式参考:
张莉.超级编辑部:媒体融合的可供性分析[J].青年记者,2022(23):7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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