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黄志刚
通讯员 徐凯
在荆江大堤最东端的湖北荆州监利市，一座相对高度仅约23米，方圆不到2平方千米的山丘，因形似昂首卧伏的雄狮，当地人称之为“狮子山”，屈原在《哀郢》中称其为“大坟”。
狮子山东北方约10千米处，另一座充满传奇色彩的山——杨林山巍巍伫立于长江北岸，形成了江汉平原腹地为数不多的山峰。
由于地壳运动发生了断裂和错动，在长江河道南移过程中，杨林山、狮子山两个原本属于江南丘陵的余脉遗留在江北，成为一马平川中的凸起山丘。两山宛如威严的武士，守望着东逝的长江水，诉说着历史更迭的传奇故事。
巍巍狮子山，竟蕴藏着史前文明
“狮子山头玉井寒，轩皇曾此炼金丹。一泓圣泽春溶碧，不似洿池水易干。”元代诗人孔思明在《狮山》中，对监利市白螺镇这座历史悠远的小山有明确记载。
3月中旬，极目新闻记者随同白螺镇文史爱好者、退休教师陈爱明，来到这座充满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的狮子山，探寻“神山”背后的故事。
“这也能叫‘山’？”记者沿着荆江大堤东行，当陈爱明指着眼前一处山丘时，记者不禁感到惊诧——被人们津津乐道的狮子山，竟然只有约六七层楼高。沿着山间小径攀登，山顶之地也不过“方寸之间”。
狮子山虽小，但背后的故事却不凡。考古专家曾在狮子山及周边，发掘出远古猛犸象膝关节化石，还发现多处史前人类遗址，出土了许多文物、化石。
专家曾考证，早在五六千年前，狮子山周围就已有古人类活动的踪迹，并明确为新石器时代石家河文化类型，也即是楚文化的发祥地之一，这些推论均有据可考。
不过，孔思明诗中的“玉井”、“轩皇”，则是关于狮子山的神话传说。
相传，人文之祖黄帝轩辕曾在狮子山炼丹，也就形成了“轩井流霞”的传说。据《史记·五帝本纪》记载，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黄帝在狮子山预伏兵马，将蚩尤围困，并登上江心山岛擂鼓助威。
如今，狮子山外的长江江中确有一座小岛，名叫“擂鼓台”。当地人也更愿意相信，这个充满梦幻色彩的江中小岛，就是轩辕黄帝擂鼓之处。狮子山现存的石碑有记：“轩辕掘井取水，云霞自井出，后人名之‘轩井流霞’。”
浪漫神话外，还有恢弘的战国历史
“神话传说本就有浪漫主义色彩。”陈爱明说，坐落在狮子山主峰南面的望郢亭，相传是为纪念楚国三闾大夫屈原而建。
史料记载，公元前305年，因受奸臣谗言挑拨，屈原被楚怀王免去左徒之职，受“三闾大夫”而流放汉北。
怀王因不听屈原多次强谏而解散“合纵”，结果客死秦国。继位的楚顷襄王比其父怀王更昏庸，将回朝的屈原再次逐放遥远的江南地区。
约公元前296年，屈原带着思君、爱国、忧民的断肠之苦，离开郢都，踏上了逐放之路。他在其名篇《哀郢》中写道：“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登大坟以远望兮，聊以舒吾忧心。”
陈爱明说，按照地理方位推断，与洞庭隔江相对的“大坟”，便只有狮子山了。记者站在狮子山山顶看到，长江对岸正是洞庭湖平原的湖南省岳阳市。
关于望郢亭，当地还流传着一个传说。相传，狮子山周围的渔夫得知屈原投江殉国后，便采摘江边苇叶裹粽作祭品，抛入江中祭祀，后人又在狮子山建亭，名为“望郢亭”。
陈爱明说，古望郢亭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但后遭日寇炮火损毁。1984年，当地群众自发捐资，在废墟上重建望郢亭，历史文脉得以延续。
记者看到，现存的望郢亭属仿古寺庙形建筑，依山而傍，遥望着屈原投江的洞庭湖方向。陈爱明说，每年端午，当地人会自发前来拜谒，凭吊屈原。
狮子山“当关”，为兵家必争地
狮子山历史厚重，文脉昌盛，山虽不大，却不失为雄关。自古雄关好用兵，作为江北为数不多的高地，狮子山因地势险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位于长江白螺矶的葫芦口，因形似葫芦而得名。而狮子山恰巧扼守葫芦口，历史上多为军事要塞。
赤壁之战，曹操败走华容道，许多传说故事中就提及了狮子山。比如，《三国演义》曾描述：“孔明遣张飞在葫芦口截杀，曹军仓皇溃逃。”此处的“葫芦口”指的就是狮子山脚下，长江白螺矶的一处隘口。
由此说来，狮子山也算得上是曹操败走华容道的“起跑线”，可称得上三国文化的遗址。
陈爱明查阅史料发现，东晋隆安二年（公元398年），桓玄欲代晋自立，他控制了长江中下游，曾在狮子山设粮草转运站。荆州刺史殷仲堪率水师仓皇而下，“与桓玄军遇于三江口”，发生了史上有名的“荆河垴之役”。
南宋李焘在《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中明确指出，上述“三江口”，为如今监利市长江北岸的荆河垴附近。
史料还记载，以孝道闻名于世的东晋名臣殷仲堪，在担任荆州刺史时兵败，最终在狮子山被逼身亡。这是一段悲壮的历史，狮子山也记录了一段国仇家恨。
1938年10月，日军攻占狮子山，派重兵驻守，并在附近修建飞机场。后来，狮子山周围碉堡炮楼林立。依托有利地理条件和飞机机动作战的优势，日军一度掌控了中原地区的制空权。
地方志记载，当时中国军民奋力抗日，曾在狮子山与日军开展斗争，还多次破坏日军机场，摧毁敌机200多架。
如今，在狮子山附近，依然残留着日军当年修建的碉堡。“这是日本侵华的有力罪证，记录着千万条中国热血生命的抗争。”陈爱明说。
灵秀杨林山，宛如仙女仰卧图
在狮子山东北方约10千米处，风格迥异的杨林山便映入眼帘。地质学家曾对长江流域的地质结构进行研究时发现，湖北监利的狮子山、杨林山原本与长江对岸湖南临湘的马鞍山属同一山脉。
由于地壳运动发生断裂和错动，长江河道南移过程中，河床沿断裂层发育成长，杨林山、狮子山这两个原本属于江南丘陵马鞍山的余脉遗留在江北，也就形成了江汉平原腹地屈指可数的山峰。
与狮子山的古典、粗犷、险峻不同，杨林山山势绵延，植被繁茂，远看竟多了几分俊秀、柔美。
极目新闻记者站在长江大堤，从西面远望，杨林山群峰罗列，绵延起伏，曲线柔和，犹如一幅美人仰卧图。
借助无人机航拍画面，记者印证了这种视觉印象：满山葱茏的翠柏，像极了美人的衣裙；南面略显突兀，状如鹅颈的天鹅山，是其头颈；天鹅山前的龟山和晒网山，低矮而呈穹隆形，是其髻鬟；天鹅山偏北主峰雨台山，高而略平，与东西两端并列的山峰共同构成其胸部；雨台山往北，山势渐低的燕窝山是其腹部；狭长山梁的木星山则是其跨腿。
这种灵秀的“仙山”，只有从高处俯瞰，才能品味其中的韵味。在无人机画面中，杨林山宛如飘逸的仙女。
走近杨林山东面沿江一侧，峭壁绵亘，矶石林立，暗礁密布。靠近岸边约30米的长江水道中，有两块礁石露出。近看犹如猿臂伸入江中，远观又像乌龟俯卧江面，其视觉效果，妙不可言。
因常年受江水冲刷，礁石裸露出来的都是斑驳的线条。礁石上方，修建有小庙，周围还有植物生长。
天妃庙加持，平添杨山林神韵
杨林山风光旖旎，钟灵毓秀，闻名于世的便是坐落于山顶的天妃庙。千百年来，天妃庙的传说，让它成为享誉两湖地区的“仙山”。
杨林山海拔高度为78.88米，记者行走在山间小路，目之所及，皆为繁茂植被。来到山顶，一幢气势恢宏的古刹映入眼帘。
据考证，天妃庙始建于唐懿宗时期，至今约有1000多年历史。庙内供奉的“天妃圣母娘娘”，名叫肖慈珍，为江西南昌府丰城县白竹坡人。
相传，肖慈珍8岁时，在江西湖口县城南落水身亡，后沿长江逆水而上，来到杨林山，被封为水神。后来，当地人在杨林山的香炉峰矶头，为她修庙，取名为“天妃娘娘庙”，以祈求长江沿岸百姓风调雨顺。
明成化二年（公元1466年），罗太后患乳花疮，遍请名医，用尽好药，都没治好。明宪宗皇帝是个大孝子，看到罗太后久病未愈，十分痛心。当朝宰相心生一计：挂出皇榜，有治得国母病好者，贾银千两，官封万户。
相传，天妃娘娘化为道姑，赴京揭榜。借助杨林山取来的水，内喝外洗，没几天，罗太后病情好转。宪宗皇帝为此御笔敕封“天妃圣母肖后元君”，以示感谢。皇帝御赐的八字金匾，让天妃庙从此便闻名天下，香火不断。
传说无从考证，但敕封的牌匾，历代都高悬于天妃庙大殿之上。天妃庙后经历数个朝代，多次遭受洪灾和战火毁损，又多次重建。
1983年，杨林山周围的群众自发捐钱、出力，耗资数十万元，用3个月时间，在原址按原貌复修“天妃圣母庙”。
复修后的天妃庙，主殿为砖木结构，造型古朴。记者在现场看到，大殿飞檐曲顶，内饰有彩墨壁画，楹联巨匾高悬，处处体现雕艺的精巧。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因天妃庙的存在，俊秀的杨林山，更增添了几分灵气和神韵。当地群众说，每逢初一、十五，天妃庙香火旺盛，就连长江对岸的湖南香客也会慕名而来。
借名山“出圈”，打造文旅小镇
狮子山、杨林山，静卧于长江之畔，昼夜不息地凝视着东去的江水。作为古镇的守望者，两座名山也见证着白螺镇的兴衰变迁。
地方志记载，从明朝起，白螺镇一带工商业曾兴盛一时。在今狮子山一带，曾记载了“五坊”“七巷子”的繁华街市。
作为人口大市的“桥头堡”，独特的地理区位，让白螺镇一度成为监利人离开故土南下前的最后一站。“从白螺渡口过江，然后背井离乡去南方打拼。”杨林山村党支部书记刘度生说，十几年前，他的大儿子刘建普就这样一路南下，到广东东莞打工。
2010年底，在狮子山与杨林山之间，一座横跨长江、连接鄂湘两地的荆岳长江大桥通车。天堑变通途，白螺镇的“桥头堡”地位更加凸显，监利的“东大门”更加便捷。
目前，白螺镇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过程中，计划将狮子山、杨林山的文旅资源串联成珠，打造文旅特色小镇。
杨林山的发展前景，让刘度生看到了希望，他特地在山脚开起了农家乐，由小儿子刘衍超负责打理生意。“乡村旅游做起来了，生活就更有盼头。”刘度生说。
让小镇更有盼头的是，依托良好的交通区位条件，一座占地3500多亩、总投资超200亿的造纸基地，正在白螺镇拔地而起。“每天2000多辆大货车来回穿梭，这种繁荣让乡亲们不再背井离乡。”刘度生说，他准备让大儿子从东莞回来，在古镇崛起中寻找机遇，打拼精彩生活。
（图片除注明外均为极目新闻记者黄志刚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