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物新视角展现都市多元生存新生态
——佛山女作家方五四小小说简论
□ 吕啸天
我一直认为，一位作家的写作对于文坛贡献主要表现在五个方面——提供最鲜活的原创文本，塑造最鲜明最独特的人物形象，形成独特的个性化语言风格，文本能呈现全新的并能给人启发的思想内容，与时代同行为时代立传为时代赋能。佛山女作家方五四用十余年的时光苦心栽种小小说，她的系列作品以全新的视角与人物展现都市多元生存新生态新空间，这样的创作实践具有很好的探索意义示范作用，这也使她成为佛山小小说文坛一位具有代表性的女作家。
１、人物形象：众生浮世绘凸现南国飞速发展与时代变迁
数年前佛山市顺德区举行小小说丛书发布会，应作协主席吴国霖的邀请，我和老作家韩英参加了这场活动。现场主持人是一位三十出头、身材匀称、圆圆的脸上带着甜甜笑容的女士。在广东人的审美里，圆脸笑容甜美的女士天生自带福气。看了议程才知道这位主持人名叫方五四。这真是好特别的名字，后来有了面谈的机会才知道，方五四出生于五月四日。五四运动是被视为是新文化运动的开端，是中国近代史上规模最大、影响最深的一场思想战争，被学界称为一场文艺复兴。其父母就因此给心爱的女儿起了这样一个独特的名字。这样特别的名字带来的好处就是非常容易被记住并留下深刻的印象。
其后对方五四的文学创作加深了了解，她用方五四和王晓梦的笔名在《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羊城晚报》等报刊上发表了一系列的小小说、散文和诗歌。现在是广东小小说学会理事、佛山作家协会会员、顺德小小说学会秘书长。在系列作品中引起我关注的当然是她的小小说创作。
综观方五四的作品，她的创作背景以都市为空间，以小市民为书写对象，以平民的视角和情怀观照市井人生。作品《三杯酒》，以高考失利、年仅16岁的我为主人公。当我感到痛苦绝望时，父亲在吃晚饭的时候破天荒地拿出了一瓶酒说要跟我喝一杯。父亲跟我喝了第一杯酒后告诉我，他喝下人生第一杯酒时年仅十二岁。那时父亲和工友大华伯一起在城中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做小工，父亲说——人生的底色是什么？是这杯酒吗？咽下去，品一品，你就知道了。我似懂非懂，但因此走出了痛苦，第二天，我就收拾好行李进城到大华伯承包的建筑工地上当小工。才干了几天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得知同住在工棚的17岁工友小涛的身上背负沉重的负担，要挣钱给患上尘肺病的父亲治病，要挣钱供妹妹读书。小涛的苦难和自强让我一下子长大了，我咬牙坚持干了一个月，要回高中补习父亲开车来接我时，我请父亲带着我们一起去了小涛老家，我拿出一个月的工钱给小涛父亲买了一台氧气机，父亲答应帮小涛复学，并且和朋友们一起成立慈善基金会，以帮助跟小涛一样的家庭。临别时小涛父亲拿出了一坛酒，郑重地让小涛给我父子俩敬酒。人生中的第二杯酒，我喝出了苦中有甜的感觉。父亲意味深长地说，十年后，我再跟你喝第三杯酒，你再告诉我人生是什么滋味。这样的作品给读者带来了启发和思考的全新内容，也一定会给正生活在苦难中的人带来力量与希望。
在作品《卖煲仔饭的男人》中，作者“我”是一家市级电视台美食节目的拍摄者，在一次用餐中发现了一位扎着小辫穿着拖鞋骑着摩托车酷酷的样子的卖煲仔饭中年男人。我以他制作了一期节目，播出后很快引起了全城热议，他的摊档几乎成了网红打卡点，顾客用餐后褒贬不一，引起众人讨论的多是卖煲仔饭的男人的古怪性格，但是卖煲仔饭的男人并没有因此改变自我，他依然很拽，对于挑剔价贵环境差的顾客予以坚决的回击。本文的结尾出乎意外又富含人生的真理，“吃煲仔饭只不过是一场短暂抽离现实的人生演出，吃的人和店主共同完成了这一场演出。最后，卖煲仔饭的男人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演出，始终沉浸在表演中。”展现的是都市多元生态下的网红经济的新现象和现象背后的原因，具有时代特征和现实意义。
与《卖煲仔饭的男人》一脉相承的是《体验生活》，作者通过描写一位“体面”的与众不同的乞讨的女人，为了“美化”自己的乞讨行为，女人自称是一位作家，在体验生活，被“我”无情揭穿后，女人疯了。文章最后，“我”掏出抗抑郁药，原来“我”也身陷抑郁症。该怎样面对生活的不幸，我们究竟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假装“体验生活”，文章没有给出答案，答案在每个人心中。
佛山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发祥地和先进制造业基地，很多产业和行业是全球化在中国内地的缩影。方五四系列小小说书写变革中各种各样市民新形象，在她的笔下，有流水线工人、建筑工人、问题明星、公司高管、学校老师、高级技术人才。一个个普通人的真实故事，构成南国佛山这座城市的众生浮世绘，展现了佛山改革开放以来的飞速发展与巨大变迁，更书写了在时代进程中的人物故事、时代命运与家国情怀。
２、艺术手法：小人物小切口揭示新时代新主题
散文写情，小说写人。对于所有的小说创作而言，通过人物的叙事展现社会问题和矛盾，揭示作品的主题，这是创作者的必经之路。地处珠江三角洲腹地的佛山，毗邻深圳、香港、澳门。在秦汉时期，佛山成为颇具规模的农渔业先民聚居村落。在明清时，佛山发展成商贸云集、工商业发达的岭南重镇。改革开放40余年，佛山秉持敢闯敢试、敢为人先的改革精神，通过国有企业产权制度改革、农村土地股份合作制改革、区级大部门制改革、简政强镇事权改革、行政审批制度改革等一系列的改革，有效激发市场主体活力和社会创造力，从岭南鱼米之乡一跃成为全国乃至全球重要的制造业基地，成为全国唯一的制造业转型升级综合改革试点城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超7700家，是万亿级城市中罕有的工业占比近六成的制造业城市。美的、格兰仕、碧桂园、顺丰、李宁、海天等知名品牌都是佛山制造业的骄傲，获评全国文明城市、中国最具幸福感城市、中国宜居宜业城市、新一线城市等称号。
展现产业与社会发展是当代作家必须具有的初心使命。书写大时代无疑是一项巨大工程，对于文艺工作者而言，也无疑是宏大的主题。而宏大主题的具象叙事是许多作家孜孜以求的创作命题。但是以小人物小切口揭示新时代新主题也是一种理想的方式，尤其是对于小小说创作者，这或许是一种最佳的选择。
方五四的系列小小说正是以小人物小切口为具象叙事。小切口小人物的小中见， 其作品中每一个人，都在自己或繁或简、或喜或悲的故事里，体验展示着相对独特的人生场景。使其叙事充满更多情感的温度和艺术的张力。
方五四小小说《老王》以病房为场景，以病友老王为主人公，老王是一家电器厂的退休工人，刚满六十岁老王看上去顶多五十出头一点，他身形高大，一头黑发，刚进来的时候一路笑呵呵的跟人打招呼，还不忘伸手给别人帮个小忙。当病室的病人处于做手术确定 “生” “死”的等待中，老王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他跟病友无所不说，从过去到现在，从国际到国内，没有他不知道的。老王像一只呱噪的喜鹊，使病房里一天到晚充满着笑声，经常会让病人忘了自己是等待判决的重症病人。有一天有个陌生人说要汇三万块钱给老王让老王告知银行账号信息。病友们都说是骗子，老王却毫不在乎，发了个微信出去。结果他真收到了三万。原来十年前公司同事家里出事急需钱，老王借给他两万块钱，过后忘了。最终老王把对方给的一万元利息赠给了一位病人。老王是新时期产业工人的代表，他身上有传统工人的本分厚道热情，又有历经世事后的豁达、乐观、通透，这是当代社会值得珍惜推崇的可贵品质。这样的老工人形象给社会与人世增添了温情和亮色。
感受生活巨变，平凡最是动人心弦。在方五四作品《老宫》中，公司职工老宫是很平常的一个人，但他有个绝活，只要闻闻刚出锅的米饭，就知道这个电饭锅的产品质量如何，该如何改进。他日复一日地做着实验，带领着几个人鼓捣着新产品。小城以制造业闻名，老宫所在的企业则是这小城里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市里举办首届“大城工匠”命名大会，要选出30名“大城工匠”时，老宫便成了不二人选。老宫竟然恳辞，把机会让给徒弟小李。小李领完奖回来后，就被提拔为副总经理，李副总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宫变成宫总——宫总工程师。面对工人改称老宫为宫总，老宫却充耳不闻。老宫作为南方都市千千万万产业界的一员代表，他默默做事淡泊名利，骨子里有一种韧劲，令人肃然起敬。正是有了像老宫这样勤奋、精进、低调的高级技术人才的不计个人名利得失的长期奋斗，才使佛山的产业发展注入源源不断的创新活力发展潜力。小小说的社会意义也因此得到了彰显。
这正如中国小小说界领军人物杨晓敏在其专著《小小说是平民艺术》所言：“小小说只能是一种平民艺术。平民艺术的质朴与单纯，简洁与明朗，加上理性思维与艺术趣味的有机融合，极其本色和看得见、摸得着的亲和力，应该是大众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方五四对都市平民阶层倾注了一腔热血。她以真诚、朴素的笔触，最大限度地还原着他们的悲欢离合努力向上乐观生存的人生。她不避生活中的沉重与艰难，人性中的盲区与黑洞，生活中的苦涩与无奈，皆可涉笔成文，并能引人深思。她挖掘生活中的真善美，尽力写出温暖人心、带来阳光和力量的作品，形成她较为宽广的写作视角与轨道，其作品也往往有着直面南国都市社会与人生的真切与勇敢。
（未完，全文刊登于《佛山文艺》2023年第2期，更多内容，详见纸刊或电子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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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吕啸天，广东省小小说学会副会长、佛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佛山市小小说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