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万里先生是我国著名的水利工程学专家，他于20世纪40年代末来到甘肃，主持了61项河西水利规划工程的勘测设计，对甘肃水利建设作出过杰出贡献。甘肃省档案馆“水利部河西水利工程处、甘肃省水利局”全宗里收藏了黄万里的工作档案，为我们讲述了他在甘肃的难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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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万里1911年8月20日出生于上海，他父亲是著名的民主人士、我国职业教育的创始人黄炎培先生。1927年，黄万里以优异成绩考入唐山交通大学，1934年赴美留学，改修水利工程。1935年获得美国康奈尔大学硕士学位，后在美国爱荷华大学学习水文学及水工实验。1937年在美国伊利诺伊大学获工程博士学位，是第一个获得该校工学博士的中国人。黄万里学成回国后，先后有浙江大学、北洋大学、东北大学请他去教书，时任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还亲自登门，邀请他出任水利系主任，但黄万里均婉言谢绝。他志在治水，急于投身江河治理的第一线。他步行考察长江上游至金沙江段，徒步千余公里测量了大部分川江，设计修建了多个水利工程。1945年抗战胜利后，他回到南京任当时的水利部视察工程师。

▲1948年黄万里在甘肃给水利工程师讲课

抗战爆发后，为解决战时物资匮乏难题，国民政府把长江和黄河上游地域列为生产建设的首选目标。从战略和军需角度看，河西走廊既是一块军事要地，又是一个“国防粮仓”。如果能把河西水利搞上去，则承平之时有粮可储，边疆有事则有粮可运，又可免中原远运之劳，具有很高的战备价值。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行政院责成水利部重点进行河西水利的勘测与设计，黄万里成为最佳人选。1947年春至1949年4月，黄万里担任甘肃省水利局局长兼总工程师，同时被水利部委派为河西水利工程总队总队长。与此同时，在河西地区还相应建立起水文和气象机构，河西各县、局乃至乡镇都设有水政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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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水利工程的勘测设计，是一项复杂而艰巨的工程。1947年在黄万里到来之前，甘肃省还没有水利局机构，全省的水利工作由省水利林牧公司承办。为了开展工作，他到达兰州后，白手起家，利用自己的人脉，从各地多方聘请水利人才70多名参与这项工作，迅速组建了甘肃省水利局及勘测总队。鉴于当时各项准备工作虽然已经初具端倪，但作为全面规划的设计方案来要求，仍嫌不足。于是，他在河西水利工程总队之下，组建了6个分队，范围覆盖整个河西走廊。其中一、二分队驻武威，负责凉州片区；三、四分队驻张掖，勘测祁连山水源；第五分队驻酒泉；第六分队勘测安西、玉门、敦煌一带水利。同时，在全省范围内建立了水文站，制订了水利和水文工作章程，并开始对全省水利资源作出全面考察和总体规划。

由他拟定的甘肃省水利工作的方针是：先整理旧渠，之后致力于新渠工程。勘测全部河西走廊的水资源，以制定通盘建设计划。他四下河西走廊，向西直达玉门、安西、敦煌，甚至沙漠边缘的民勤、红柳园等地。他在甘肃工作的两年多时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跑县、乡。那时，甘肃的交通状况非常差，工作条件也很艰苦，有些县甚至连公路都不通。黄万里到各县考察没有专车，只能坐骡车、骑马甚至徒步前往。一次，考察途中遭遇大雨，无奈，他顶风冒雨而行，走了40多里路，才到休息点。黄河上游峡谷众多，兰州附近也是峡谷密布，许多地方人迹罕至，要调查，只能沿着河边悬崖上的羊肠小路而行，有时候一走就是一个星期。这样艰辛的勘察，为他认识黄河上游水文情况打下了坚实基础。

1947年10月底，勘测工作大体告竣，遂在此基础上着手设计。到1948年12月，历时两年，全部河西水利工程计划方才完成。规划设计把河西地区划分为武威地区的大靖河、石羊河、西大河；张掖地区的黑河；酒泉地区的临水河；安西地区的疏勒河、赤金河、白杨河和踏实河共9个流域，共计61项规划工程。

每项工程规划书的具体内容，包括总述、资料和规划等，其中，规划的图表部分又有工程编号、流域、工程名称、工程地点、工程方法概述、原有耕地、开垦荒地、合计灌溉面积、供电量、工程预算、每年增产粮数量、年纯增益，以及施工年月序号等内容。使得河西水利开发有了来自实践的第一手资料。对于旧渠改造、地下水开发和地表水新建项目，第一次提出了详尽而又系统的文字方案。如此短的时间，完成了如此重要的工作，这是黄万里先生对河西水利的全力投入和贡献。这次对河西水利状况和自然条件进行的全面调查、勘测，形成了对河西水利一系列的理论认识，并成为指导和开展河西水利工程建设的依据。

当时考虑到国统区政局不稳、物价飞涨、通货膨胀，货币严重贬值的现实，为了便于比较和容易明了起见，黄万里决定，凡是涉及工程费预算和利益估价的数据，规划书上均按1937年和1947年12月份的物价分别列算，并将各规划书的设计年月统一署为1947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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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万里在勘探河西地下水的过程中，认识了新西兰人路易•艾黎。当时路易•艾黎正在甘肃山丹办学。黄万里对艾黎在中国贫穷地区办学的精神感动，经常去培黎工艺学校。这所学校不但上文化课，还上技术课，并有校办工厂、矿场。路易•艾黎到兰州时也去拜访过黄万里，两人的交情很好。后来，黄万里专门派了一个队在河西山丹一带勘测地下水资源，合作在山丹搞地下水开发。当时的水利部部长薛笃弼写给黄万里的一封信中就提到了这件事，信的内容如下：

万里吾兄勋鉴：

顷奉环章，敬悉一是。编印甘肃农田水利手册，既须以整个河西水利计划书为其缩影，自可俟该计划拟就之后，再行编印。山丹等县地下水堪资利用，需费复甚低廉，至盼妥拟计划，以期早日实现为民造福也！

专此布复，顺颂勋祺！

弟 薛笃弼 敬启

十月廿五日

▲水利部部长薛笃弼致黄万里信

信札一纸八行，信纸左侧朱文印制“水利部部长室用笺”。落款处钤“薛笃弼印”朱文方印。信未注明年份，但从内容分析，应为1948年。薛笃弼曾任甘肃省政府主席，对甘肃情况比较了解，也曾在甘肃进行过地震灾情的调查。黄万里在甘肃推行水利事业，自然得到他的大力支持。在信中可以看出，薛笃弼推重河西水利计划书，建议编印甘肃农田水利手册，并期望黄万里能尽早拟定如何利用山丹地下水的计划。

与黄万里先生一同来甘肃的还有他的家人。40年代末的西北僻地，环境是非常艰苦的。黄万里的妻子丁玉隽回忆说：“水利部门先派他去江西，后来又派到甘肃做水利局局长。我们刚到甘肃的时候特别不喜欢那里，后来住了一段时间，发现那地方很好，夏天很凉快，没有蚊子，有各种瓜，比如哈密瓜。他在那儿大干了一场，把老部下都带过去了，做了好多工程。”黄万里之子黄观鸿回忆说，父亲为了治水，全家都跟着他跑来跑去。1947年，那时候他才7岁，在兰州读小学二年级。他记得，他们家住在兰州水利局，到学校路程很远。一开始，父母不放心，让他和姐姐两人坐黄包车上学。但很快，他和姐姐就不坐黄包车，走路上学了。沿途的路非常难走，姊弟俩必须起得很早。当北京的太阳已经升起时，兰州的早晨依然一片漆黑。他们是摸着黑上学的。父亲对他们要求很严，必须自己上学，自己回家。黄观鸿还记得每天晚上，父亲披着袍子，坐在灯下写东西。黄万里的女儿黄且圆2011年在他父亲诞辰100周年纪念座谈会上也回忆说，当时的兰州还很落后，市民的食用水是用牲口架着的木制水车，把黄河水拉往各家，倒入缸中。人们再在缸中加上明矾，等到沙石和杂质沉到缸底，河水变清后方能饮用。这些回忆资料很珍贵，不仅述说了黄万里一家人的艰苦日子，还为我们复现了40年代末兰州的民生。

与那时很多学理工的知识分子文理兼通一样，黄万里先生诗也写得非常好。他在河西考察途中赋的一首诗为：“禾除田空柳蘖黄，荒村日落倍凄凉。远看满地银般碱，疑是昨宵陌上霜。马背轻身奔牧野，胸生奇策授锦囊。怀才到处好献技，独爱苏山君子乡。”黄万里在甘肃工作的日子里，还写过这样一首诗：“水火刀兵满世间，谁令骑马客苏山？风沙侵地民知守，银碱银田事足患。万籁嘘声催落日，两行红柳到浅湾。济时有笔空施为，且待太平气象还。”

黄万里先生在甘肃工作的两年多时间是他从事水利事业的一个高峰，他独当一面，从工程规划到资金运作，从勘测设计到施工操作，充分显示出一个科学家卓越的能力和求真务实的科学态度，对河西水利建设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奔流新闻特约撰稿 姜洪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