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北方的冬天。北方的冬天,风冷冽而行,树叶摇落,唯余光秃秃的树木伫立风中,哗啦啦作响。雨少天旱,绿色亦消殆了,只有难得的晴朗之日,一抹暖阳穿过窄窄的小巷,巷口店面林立,行人络绎不绝,家长里短,人生百态,似乎才能领略到几分冬之美。为的不是冬景,而是冬日慢慢时光中显露出的这股平凡烟火之气。
但我此去孟州,却被孟州苏庄的冬日打动,大抵都该这样,冬虽枯败冷酷,亦该有柔美婉约之时,有绿水拂动之景。落叶后的孟州,并没有失去什么,天空辽阔悠远,皂角树落下深紫色的皂角果,零星洒在石板路两旁。捡起一个握在手心,细细长长,如一轮紫色弯月,确实有分量,许是经过冬日捶打沉淀的物事,都会带着几分与春夏秋不同的厚重。在苏庄这个小村子一路而行,只见大大小小的皂角树虬枝交错,树干粗壮,虽是冬日,亦有着不曾想到的巍峨茂盛,衬着脚下这深谷森森阴凉,这谷底的斜阳潭水与青石台阶,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远意。自山陵垂落的清幽,是离乡游子的思乡清愁,是归乡守墓的昌黎先生的豁达,亦是站于潭水前我的一片抒怀畅意。
同行的孟州作家老师说,等至春日,苏庄沿路会开许多皂角花,淡淡的花香蔓延在整个村子,比起梨花的洁白与柳絮的轻盈另多出一种安稳雅致。微风处处吹如雪,花落后便从繁茂的枝头探出嫩黄的皂角,似镰刀尖尖,把溪涧山谷的弯月都比笨重了。想那时的人,有多少个与我一样,曾在冬日树下弯腰捡起一颗颗皂角果,妥善收藏,于晨起黄昏约着村里的妇人一起去潭水前捶衣,将皂角剥落捶烂,白色的泡沫便将所有脏污清洗一空。那林立的皂角树,似是从创世纪就驻守在这里,它们的使命,就是从遥远的过去走来,用泡沫与清洁丰盈长远的一生,再一步一步,穿过荆棘坎坷,攀爬到山顶,直至凤凰涅槃,将火焰点亮星辰。山脊颤抖,是我从心底涌出的不可抑制的喜悦。
当皂角树吹出一串串泡沫时,升入云彩的刹那,千古的苏庄啊,非我柔情,我只是在天空灰蒙蒙时,就忍不住想要追逐鲜艳的色彩与明丽的阳光;想要在我凌乱的心口,如那石阶,也刻上一行行清新盎然的诗句;渴望做回一支古朴的簪子,以飞天的姿势,斜斜插入你葱茏的山水发间;再在灯火阑珊的寨子外,窥一窥那个想要蓦然回首的人,是古人,是守墓的昌黎先生,是路过的陌上人,也是感叹岁月无情流逝的我。
苏庄啊,我忍不住想要去触摸你,触摸你那厚重的历史,触摸你触摸过的世情风雨,触摸你极清极静的潭,触摸你葱茏依旧的冬日的山。我不喜冬日,只因我能听见有冬日的细雪落进我的身体里,缓缓地跌进一朵又一朵,不容置喙。我用冰封的眼睛看到了冰封地冬天,除了冷,我看不到其他美好。
但在孟州苏庄,沿途的皂角树却开花了,潭水静静地流,将春日的清澈与夏日的繁茂一起还给我,让我有了秋日金黄的收获。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暖冬,母亲从燃烧的炉膛中夹出一个烤红薯递给我。氤氲的水蒸气,比暖还要烫一点的温度,安心又浓烈的烟火香,正如孟州和孟州人留给我的印象。
我在孟州爱上了冬日。
作者 王文静
总值班:陈彬
统 筹:曾琳琳
责 编:许凌
编 辑:李灿
校 对:王经东
来 源:焦作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