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拍三危山
三危山,又名卑羽山,在敦煌市东南25公里处,绵延60公里,主峰在莫高窟对面,三峰危峙,故名三危。“三危”是史书记载中最早的敦煌地名。《尚书·舜典》载:“窜三苗于三危”。前秦建元二年(366年),高僧乐尊经此,见三危山状如千佛,始凿莫高窟。然而在离它大概1200公里的定西市渭源县,也有同名之山,这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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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危山是敦煌一个比较小众的景点,它指的是与莫高窟面对面相立的一座绵延60公里的山系。
三危山是中国古籍中屡屡出现的名字,如果敦煌这座山是真正的三危山,那就意味着在上古时期,华夏文明其实早就涉足这一块土地。
三危山怪石嶙峋的地貌
司马迁在史记中讲:“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又讲:“三危既度,三苗大序”,很明显这是在讲述一个历史故事。三苗在荆州、洞庭一带作乱,被舜帝所败,舜帝把三苗从现在的洞庭湖一带迁到了三危山,也就是敦煌莫高窟对面的三危山。
河西走廊地区的民间传说,对此事的描述更为生动:当年舜帝押着三苗王晋云子和数万人西行,来到今天张掖附近的焉支山时,西王母派负责胭脂种植的两位女弟子出来迎接。舜帝随着她们登上了鸾鸟山,乘鸾鸟赴瑶池,拜见了西王母。舜帝听从了西王母的意见,将三苗王晋云子安置在三危山,部落成员则分置于河西走廊各地。
从文明传播的角度讲,这是一次中原文化西传的过程,“以变西戎”的意思是要把中原来的三苗,安置在河西走廊各地,和这一地区的戎人共同生活,通过言传身教的方式,改变原来三危地区西戎的文化落后现状,使之归化。
而“三危既度,三苗大序”的意思是说,后期大禹在治理西域水患的同时,还大力开发敦煌,安抚由舜帝押运迁移到三危地区的三苗人,使得这里的社会秩序得到改善。
可以看到三危山由青褐色石头山组成,山山相连,绵延不断,岭岭相距,沟壑纵横。它的主峰隔大泉河与鸣沙山断崖上的莫高窟遥遥相望,其“三峰耸立、如危欲堕,故云三危”。
莫高窟就是因三危山之佛光而建,据莫高窟佛龛碑记:“莫高窟者,厥初秦建元二年(公元366年),有沙门乐樽、戒行清虚,执心恬静,尝杖锡林野,行止此山,忽见金光,状有千佛,遂架空凿岩,造窟一龛。”于是才有了千年莫高窟,有了“三危佛光”、“沙岭晴鸣”和莫高窟千丝万缕的联系,最终三危山才终成文化名山。
在敦煌,人们多将注意的目光投在莫高窟上,因而三危山大多都不在人们游览寻访的目的地之中。
通往三危山的公路,与莫高窟是同一条。与公路相伴的是沙漠中难得的水源——大泉河。西北大漠的河流在秋冬枯水期时,只有一股细小的清泉,缓慢地流淌。河水的西侧是莫高窟,东侧就是三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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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三危山的山门,两侧高大的怪石耸立,将路挤在中间,张牙舞爪。碎乱的石块,或大或小,或推挤在路边,或悬于崖壁之上,好像说话的声音震动都会将其摇下,干枯的草枝被风吹作一团,任意地滚动着…………
静谧的三危山
相传古时的三危山,人烟稠密,花草遍布。西王母最早住在三危山上,她若出门远行,便让一只美丽的三青鸟送信引路。有一次西王母外出,风光秀丽,景色优美的三危山突然烟雾弥漫,燃起了熊熊烈火。三青鸟虽然奋不顾身地灭火,终因身单力小,未能扑灭大火。西王母归来后,使用法力灭了大火,但风光秀丽的三危山已被烧成光秃秃的一片,西王母也只好搬到瑶池去住了。
后来,东晋大诗人陶渊明听了“三青鸟”的故事,作诗一首:“翩翩三青鸟,毛色奇可怜。朝为王母使,暮归三危山。我欲因此鸟,具向王母言。在世无所须,唯酒与长年。”因此三危山不仅成了古史上的名山,而且成了神话中的灵山。为了向神灵祈求保佑,历代都在三危山上修建了庙宇,香火不断。
现在的三危山,除了每年的农历四月初八,当地老百姓会进山上香之外,已经鲜少有人来此。
绕过一道道山弯,山路逐渐平直,山门牌坊、王母宫、观音井、阿弥陀佛殿、观音殿、龙王庙、平安庙、释迦牟尼大佛等庙宇宫观建筑,一一出现在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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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山顶,整个三危山都尽收眼底,它雄奇险恶,我们像是一步就进入了蛮荒时代,在三危山后山,有闻名天下的敦煌旱峡玉矿遗址,实地勘察,三青鸟的传说和“窜三苗于三危”的说法,会有线索吗?
旱峡玉矿矿洞遗址
旱峡玉矿的山料
旱峡玉矿遗址是由防御区、采矿区、选料区等组成的采玉聚落遗址。经调查确认玉矿矿脉三条,确定矿坑、岗哨、房址等各类地表遗存188处。
2019年发掘面积300平方米,清理房址、矿坑、岗哨等12处,其中地面石砌房址1座、半地穴式房址5座。早期为西城驿文化和齐家文化遗存,碳十四测年为距今4000年至3700年,晚期为骟马文化遗存。这一考古成果成为2019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这进一步证实了河西走廊玉料东传这一事实,也说明至少在夏时,三危山一带已有先民活动,这条“玉石之路”对后来“丝绸之路”的发展,起到了先行作用,这对于研究丝路沿线人们的交流与迁徙、区域文化的形成与发展具有重要价值。
学者赵炳林的文章《两座三危山释疑》曾说:“天下有两座三危山,一座在敦煌附近,因其有三峰,高耸挺拔,危如累卵,故曰三危山。一在青海境内,这里的‘山’指的不是一峰一岭,而是指的一广大地区,真正历史上的三危山应在青海境内。”
三峰并列处为渭源三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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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危山在青海的观点,赵炳林引用一些古书相关的记载来佐证:
《危地志》曰:“三危山,在鸟鼠山西”;《续汉书·郡国志》谓:“首阳(今定西市渭源县)有三危,三苗所处,虽不中,当不远矣”;《水经注》第三十卷云:“三危山,在敦煌南,与岷山相接,南带黑水(即今金沙江)”;《水经注》第四十卷云:“江水东过江阳县,洛水从三危山道广魏洛县,东南注之”。
赵炳林认为,郦道元说“三危山,在鸟鼠山西……”是因为敦煌是当时中国的最西部边境,这里是广义的地理概念,而“洛县”指的是今天的四川广元市。他据此分析,三危山是在鸟鼠山的西南部,岷山的西部,是今青海长江上游以北,黄河上游以南的地区。
说三危山在敦煌,盛行于南北朝时期,比如西晋杜预注云:“允姓,阴允之祖,与三苗俱放三危者;瓜州,今敦煌。”暗示三危山在敦煌。杜预之后,郭璞注《山海经·西次三经》“三危之山”云:“今在敦煌郡。《尚书》‘窜三苗于三危’是也。”而在《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于是东晋大诗人陶渊明,他发挥了诗人杰出的想象力,写出了前文所说的那首诗。
《山海经》中的“首阳”和“鸟鼠山”,这不是甘肃渭源的标志性地名吗?在渭源,又会听到“三危山”怎样的解读呢?
《禹贡》三苗所在位置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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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渭源县城到另一座三危山的所在地五竹镇。如果敦煌的三危山,是因佛教艺术而闻名,那么渭源的三危山,首先便会因为它的形状而证明。
观山形,远眺最佳。
在通往三危山的公路边,满是培育的松苗,信步走上山坡,独特的松脂香味便浓烈地溢出来。远眺,大小三危山相隔不远,可以轻松地将它们囊括在一个取景器中,无论大小三危山,都如它们的名字一样,三座危峰耸立,犹如三根手指伸出,直指天际。
大三危山,从身形上更大一些,像是男子的手指;小三危山,三峰相隔更近,像是小孩子的手指,圆润短小。
继续驱车走近,大三危山变成了三座独立的山峰,山下是村庄、农田,不同于敦煌三危山的怪石嶙峋、人迹罕至,这里是一派惬意的田园生活场景。而小三危山,则是由同一块石基之上的三座小山峰组成,在山峰的缝隙中,长满了常青的翠柏,虽没有大三危山的威严,但却同样坚硬挺拔。
新编《辞海》“三危”词条最终采纳的是三危山在今甘肃省陇西县西北部地区的观点。由此可以推断,远在大舜时代,至少有一支战败的苗人先民来到了甘肃,从“以变西戎”这四个字又可以看出,这支苗人先民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即使我们不能确定“三危”是在什么具体的地方,或某个范围比较大的地区,有一点可以肯定,“三危”与今天的甘肃脱不了干系。
三苗是五帝时代活动在长江中游地区,与中原部落联盟对抗的一大部族集团。黄帝时,就曾发生过与三苗的战争。
据《尚书》记载,中原部族同三苗部族一直冲突不断。经过三年准备,舜亲征三苗,一直打到今洞庭湖一带。但两大集团决定性的一仗是禹伐三苗。当时,三苗地区发生大地震,禹乘机发动大规模进攻。他在誓师动员时说:“三苗不敬鬼神,滥用刑罚,违背天意作乱,上天现在号令我们要对它进行讨伐。”交战开始,战斗十分激烈,互有胜负。突然,战场雷电交加,三苗领袖不幸被箭射中,苗师大乱,溃不成军。
从此,三苗部落逐渐衰亡。“窜三苗于三危”意思就是,舜击败了三苗部落,把战败后的三苗民族赶到一个叫“三危”的地方去了。
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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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经典记载“三危山”的地点,全国竟达十几处之多,仅仅在甘肃就有敦煌说、渭源说、天水说、宕昌说,这引起众多学者的研讨和争议。三危之说,古今不一,或以为二,或以为三,而所指之地又各不同,争议不休,无确切定论。概括说“三危山”于“三苗”迁徙有密切相关。
还有专家解读“三危疑云”:“苗语呼‘高’为‘三’,称山峰为‘危’,三危在苗语中乃高山之意”。苗族信仰崇拜高山,不管到什么地方,敬仰隐居高山是特性。说三危山是三苗的迁徙标记,苗人迁徙到哪里,哪里就出现三危山。还可以解读苗人是好战民族,选择居住地,以三面倾斜的地貌,方便防守,逃跑躲避与隐蔽,是地貌造型择名的结论;而最望文生义的解释是舜对战败的“三苗”进行褒贬、歧视,不管流放到哪里,隐示不正之意…………
有一个很有趣的说法,说兰州、定西、天水、陇南一带人最钟爱的浆水,与“苗人嗜酸”大有关联,数千年前,正是三苗部族将“食酸”饮食文化迁移到了这里。和南方少数民族食“酸”不同,甘肃一带将“酸”称“浆”。《说文》“浆,本作将,酢浆也。”又“酨,酢浆也。”郑注《内则》:“浆,酢酨也。”
由此可见,甘肃一带的食“浆水”与“苗人食酸”、山西人嗜醋或许本出一源,其源头都可以追溯到擅酿的苗人先民祖居黄河流域时对粮食酒的“发明”、发现,以及由此形成的饮用“古醋”、“古酸”的饮食文化。
文丨奔流新闻记者 刘小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