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真的是一场大的遇合。”读张晓风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没有任何感觉,但是看到玉龙雪山的时候,我为之震撼。
在细雨蒙蒙中我们开始朝拜雪山的行程,小刘师傅提醒我们这样的天气可能看不到冰川和雪山,我们没有回应,因为内心中我们都渴望见到。所以乘车到了3350米的高度时,看到天色仍然是灰黑的,有人怀疑,可是我们还是坚信雪山在那里等待着我们。
乘坐缆车开始向上,一路朦胧的树林和朦胧的小径从脚下滑过,走了大半的路程,是云、是雾已无法分清,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是知道雪山还是在那里。
猛然,真的雪山就这样大剌剌地凸现在眼前,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准备,我惊呼“天哪”!一瞬间被它清晰的亮白征服,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就是我期待的等我的雪山,它真的就这样安静地、明确地等待着。
一个歌手,在洲渚的丰草间遇见关关和鸣的雎鸠,于是有了诗;陈子昂遇见幽州台,生命的情景从此就不一样了。而在海拔5000多米的峻冷中,一个游人的我,遇见了玉龙,生命是否也会展开不一样的境遇呢?呼吸急促,内心惶恐,我知道这是高山反应,可是除了生理上的呼应,心灵的呼应是否更为强烈?
山风与发,冷气与舌,白云与眼,雪域与心,它们等着,在神秘的时间的两端等着,等着相遇的一刹,一旦相遇,就不一样了,永远的不一样了。依着朋友的肩,我才明白我所等待的就是这一刹,我的生命从此会不一样了。
就如晓风而言:也许中国人从内心里就是需要一座山。
孔子需要一座泰山,让他一览天下之小。
李白需要一座敬亭山,让他在云飞鸟尽之际有“相看两不厌”的对象。
是否我有权利也要一座山?这座山就是玉龙雪山。
以往我会是为着看风景去看山,可是这一次竟然是为看山而去看山,与朋友相约去看山的时候,我并没有看风景的意愿,只是想让自己在城市里浮躁的心能够安静下来,确切地说,是让一个活得很有兴致的女人,离开她熟悉的轨道,走上全新的体验。
其实没有看到玉龙雪山之前,风景与我已是多年的交情,很多地方都给我不同的感觉。令我不解的是,虽然有些风景令人惆怅或者惊喜,但是你还是发觉,你无法真正进入这些风景中,你只能够拍照,只能够留恋,只能够记忆,甚至你会在一些风景面前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迷茫,但是你无法与风景融为一体。
我知道自己所要的是一处让我怦然心动的风景,我要的就是这种似曾相识的风景,这种风景是我可以看它也可以被它看的那种,我不断地在自己的内心回问自己:有没有一种风景是可以与我互相印证的呢?在玉龙雪山面前,我知道有这样一种风景了。
我几乎想停滞呼吸,看看那金光下浮动的颤动在哪里。看看可以与我交互注释的生命体验在哪里。为什么我可以这样安然地伫立在洁白面前?为什么我可以窥见这样荧光四射的亮丽?为什么独有冰川能够如此清癯苍古?为什么这些岿然不动的岩石有着生命的沸腾?
一定是有一种召唤,我看不见,可是,它在那里!就如一个信徒和神明之间的神秘经验,这一刻,玉龙雪山对我而言,也是一场神秘经验,我虽然没有能力与它交谈,与它交往,甚至我也不认为我就窥见了它的容貌,但是我笃信它了解了我的存在。
当我乘缆车在迷雾缭绕中上山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越过的是空间,而玉龙雪山来遇我的时候,越过的是时间,一场十万年的约会。我们终于在一个11月的下午相遇了。
张爱玲谈到爱情的时候,这样说: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也就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我与玉龙雪山的恋爱也是如此,相遇在无限的时间和空间里,一个下午时分的交叉点上。
再乘缆车在云雾缭绕中下山,我已不能够描述我的心情,当缆车回到3350米的时候,天空又下起雨来。小刘师傅接到我们,问我们是否看到雪山,我们说看到了,他高兴地祝贺我们。下山的路又一次开始在细雨中延伸,车上传出丽江空明的音符,小刘师傅说,明天白天一定在酒店就可以看到雪山了。我们也确信,因为雪山已经与我们相恋,更奇特的是酒店前面的路竟然叫作“情人路”,相信,我在的时候,雪山一定在了。
雪山在,路在,空明的音符在;时空在,朋友在,我在。我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穿越阴云的阳光,掀开你俊美的峰顶,
金色辉映的亮白,渗透手心,
残留着寒冷过后的滴翠的阳冬。
用它未曾有过的色和香,
构想着一个柔嫩但却如此旺勃的下午,
交给你,我心中永恒的峰岩。
我知道,那是你,守在朦胧之后,
只要我努力,你总是在那里等待。
安然地张开胸怀,给我更深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