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村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孕育之所。如何切实有效地传承传统村落文化集体记忆,不仅是保护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而且对于推动落实乡村文化振兴和粤港澳大湾区发展战略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陈志国(华南农业大学人文与法学学院副教授、硕导)
◎张祎珩(华南农业大学人文与法学学院)
◎黄秀岚(华南农业大学林学与风景园林学院)
◎本文责编/张蓓蕾
广州城中村改造正加快步伐。 南沙大井村/供图
近几十年来,随着我国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快速推进,许多传统村落在城市扩张中受到巨大冲击,承载了传统村落文化的村民集体记忆也在逐渐消逝。传统村落的消失和变化带来的是传统文化失去了载体,也使得人们对村落的集体记忆失去了空间。广州作为我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城市化的快速发展致使许多传统村落被迫卷入城市的扩张浪潮中。2018年以来,广州城中村的全面更新改造进入快车道,开始对全市272条城中村进行全面梳理,全部纳入“三旧”改造范围。地处大湾区核心的南沙大井村正是“三旧”改造的村落之一,截至2022年11月,大井村旧改范围签约率已近九成。为了更深入了解城市化对传统村落集体记忆传承带来的困境,华南农业大学大学生创新创业团队通过对大井村的实地调查,分析了传统村落集体记忆传承困境,并针对性提出传统村落集体记忆传承对策。
传统村落集体记忆传承的困境
传统村落既是村民的生活空间,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孕育之所,村落集体记忆蕴含着独特的地域文化内涵,凝聚着村民与载地的联结、情感以及身份认同。然而在快速城市化旧城改造背景下,传统村落的集体记忆传承在内容、主体、资金、方式等诸多方面都面临着困境。
一是集体记忆内容的断层与窄化。村落集体记忆内容在传承中易断层。调研发现,由于历史的遗失与散佚,村落的集体记忆部分内容已难以考究,传承人青黄不接,部分村落历史也只有老一辈村民才留存一些记忆。例如,大井村大部分村民仅知张氏宗祠作祭祖之用,很少人知悉它曾作为抗战时期教育场所的历史,而诸如麒麟舞等传统技艺更是面临无人传承的困境。此外,集体记忆内容也出现窄化倾向。旧改直接改变了建筑载体和居住环境,当村民远离村落,以客观物质为载体的记忆也会逐步淡化,村民的空间记忆也趋向衰落。调研显示,一些长期离村村民,对村落的印象仅停留在村口大榕树、祠堂等单一载体,极少存在各个载体间的联系,以日常生活为纽带所链接的记忆内容由于长期断联而变得更加模糊。
二是传承主体的能动性与联结性较弱。村民是传统村落集体记忆的创造与传承的主体。在对大井村实地调查中发现,10.71%的村民表示不愿意承担集体记忆的传承责任,主动传承严重缺乏内驱动力,其原因与经济利益、时间精力、个人兴趣、留恋程度都有关系。此外,从人口流动上看,人口流动性增强、社会纽带的弱化是集体记忆传承断裂的重要影响因素。青壮年劳动力流向城市工作,一些村落甚至出现空心化状况,依托宗族关系存在的集体记忆更是日益衰微。大井村“族务委员会”曾组织大井村民重修张氏族谱,拜祭先祖,重修祖墓、祠堂等。但自从旧村改造开始后,随着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族关系凝聚力下降,以土地为基础的宗族在一定程度上已是名存实亡,许多保护集体记忆的族务活动都难以开展。
三是传承保护与修缮资金不足。资金缺位是集体记忆传承的一大困境。村落的许多集体记忆是依托于载体而存在的,举办公共活动的场所、文化建筑都是集体记忆的载体。然而,大井村村落内许多有价值的建筑处于保护资金缺位的状态,尽管建筑已被挂牌评级,但亟待修缮,部分甚至面临塌陷。过往的修缮资金多为宗族组织筹款,而在宗族日益式微的今天,这一经济压力越来越向政府层面倾斜。大井村的实地样本数据显示,76.53%的村民认为,集体记忆传承应主要由政府提供资金支持,但事实上,仅有政府一方经济来源也很难长期维系。
四是集体记忆传承方式有局限性。传统村落集体记忆传承方式主要有口述传承、文本传承与网络传承。旧改后的口述传承模式由信息共享、联系密切割裂为单一家庭分散传承,村民与村内原居住地分离,对村落原有生态感知也日渐生疏。文本传承能够较为有效地保存记忆,但有关村落历史的文本书籍不多,而且很多族谱、私人笔记等多有散佚。网络媒体介入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集体记忆的传承,但这种传承方式受众面不广,高成本与低传播效果并不匹配。实地调查中发现,仅有8名村民表示他们的集体记忆是通过网络宣传了解的。老一辈村民对科技运用仍不熟练,而信息化背景下传统村落集体记忆传承内容又对年轻人的吸引力不足,导致网络传承效果也不佳。
传统村落集体记忆传承的对策建议
在大规模的城市化浪潮之下,对于即将纳入旧村改造的传统村落,如何切实有效地传承传统村落文化集体记忆至关重要,不仅是保护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而且对于推动落实乡村文化振兴和粤港澳大湾区发展战略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针对上述传统村落集体记忆传承面临的诸多困境,建议从以下几方面采取措施进行合理的保护规划,以更切实有效的方式与手段唤醒村民对传统村落的集体记忆。
一是坚持系统性整理与保护性发展相结合。集体记忆的传承离不开发展,在保护发展中传承才是最为关键的。系统性整理旨在挖掘传统村落中可以传承、值得传承的集体记忆。建议加强对村落历史文化的调查研究,完成对村落集体记忆内容的整理。而对于村落中保存的有代表性传统农器具、家庭生活用具以及私人纪念品,建议可以通过建立博物馆、文化馆、纪念馆等载体进行收藏和展陈。在集体记忆传承载体保护上,应避免破坏村落人文历史风貌,从用地规划、经济发展与文化保护等多方面综合考虑。对于村落中有保存记忆价值的建筑物,应当尽快由文物部门进行修缮、登记与维护。对于非物质文化的保护,建议加强实地调查研究,注重文字资料与视频资料记录保存。同时积极开展村落方言保护传承工程,建立村落地方方言语言库。
二是充分发挥村民与政府的联合作用。村民和政府是集体记忆传承的重要两大主体,也是高质量传承的关键。从村民层面看,一方面要以老一辈村民家庭网络为枢纽,多方合力构建全年龄传承体系;另一方面要妥善利用各年龄段村民的传承优势,唤醒村民在集体记忆传承中的主人翁意识。从政府层面看,一方面要在挖掘村落历史与文化方面给予支持,建立传统村落集体记忆的落实政策和配套管理制度;另一方面还应建立健全相关部门的联动保护机制,明晰各部门权责,畅通各部门沟通渠道,建立常态化的沟通协作机制。
三是完善传承保护资金支持链条。充足的资金保障是集体记忆传承与保护的关键。建议建立合理的资金投入机制,探索由政府资金支持、社会投资与村民捐款相结合的融资模式。针对古村落的修缮与集体记忆传承,建议由政府设立专项资金,维持当地生产生活与村落文化延续。同时,鼓励社会资本参与村落历史文化传承保护的投资建设与运营管理,充分利用当地的文物资源创利,推动文旅融合发展。倡导村民积极主动捐款,或通过集体经济预留专项公益基金,为传统村落集体记忆传承贡献力量。
四是丰富集体记忆传承方式。拓宽渠道是传统村落集体记忆传承的重要内容。公共空间为集体记忆的传播提供载体,在城市更新中,应满足村民交流的公共场所需求,对既有公共空间活化利用。丰富多彩的活动不仅有助于加强村民集体村落身份认同,还能够增进村民之间感情,唤醒村落集体记忆。建议在旧村改造后,预留一定的村落公共空间,通过定期举办交流会、庆典、公益课等活动,或村民自发聚会,维护过往人际关系,增强村民与村落的联系。在传承过程中还应当注重各个年龄段的可接受性,对老年群体,应当减少阅读障碍,强化社区宣传栏及发放纸质资料;针对年轻一代,可以借助网络、社交媒体等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