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制造枪支，坚称是为了放枪当鞭炮用。是他为了脱罪的一面之词，还是确有这样的风俗习惯？每一个细节都需要我们慎重对待，每一起关乎社会安全的案件都不容大意。

是为了脱罪

还是风俗使然？

两年前，程某制造了一支枪，问起缘由，竟然是为了放枪当鞭炮用。后程某被村民举报，公安机关经过侦查，在他的家中查获枪支，他本人也被立案侦查。由于江苏曾集中办理过某地一批非法持枪案件，公安部将该案指定江苏管辖，由江苏省仪征市公安机关办理。

2022年8月11日，公安机关将程某涉嫌非法制造枪支罪一案移送我院审查起诉，由我负责办理此案。我把公安机关移送的卷宗认认真真地翻阅了数遍，将案情概况和所有在案证据烂熟于胸。

25岁的程某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从江县人。2021年3月的一天，他在某网络平台购买了无缝钢管等配件，下载视频教程自学后，将所购的配件组装成了一支枪。

“ 我就是为了在过年的时候放个响声。按照我们壮族的习俗，过年的时候要祭拜，用枪可以代替爆竹发出响声，镇压鬼怪。我也确实打响过两次，但都是空炮。”

第一次提审，他告诉我说。

这是嫌疑人为了脱罪的一面之词，还是确有这样的风俗习惯？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我查阅了相关资料。从江县位于贵州省东南部，虽然隶属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但与广西壮族自治区接壤。从江县的壮族,历史上就是从广西迁来的。

壮族的春节比汉族早一个月，俗称“壮年”。每年农历十一月三十日，家家户户都会杀猪宰羊，合家祭祖，喜迎新年。而当地人过“壮年”也确实有放炮习俗。除夕当晚，雄鸡啼叫第一遍才能燃炮。燃炮时，谁家点响炮竹能与雄鸡打鸣声同步为最吉祥，村民将这种习俗称之为“压鸡嘴炮”。之后，每鸡啼一遍，便燃放一阵炮竹，直至天明。

“他曾对我说过，他们村过壮年的时候有放鞭炮的习俗，他就造了一支枪，去寨子祭祖的地方放枪当鞭炮用，但具体有没有去我不清楚，我也没见过他的枪。” 程某妻子的话，也映证了他的供述。

而且，公安机关在对程某家中进行搜查时，发现他一直将枪管和枪身分开存放，可见枪支平时并未处于组装完备的状态。搜查过程中，程某也是全程配合，并主动带领侦查人员找到枪支部件。可见，其主观恶性并不大。

是非法制造

还是非法持有？

经司法鉴定，从程某住处搜查到的疑似枪支，被依法认定为枪支，系射钉器改制火药枪，属非军用枪支。

至此，本案人赃并获，嫌疑人认罪认罚，看起来并无瑕疵。但我内心仍然有疑惑：程某的行为属于非法制造枪支还是非法持有枪支？

根据程某的供述，从他的住处扣押的枪支，是他购买零部件后，自学组装的。但程某只有小学文化，能以一己之力完成复杂的枪支组装过程吗？该案是不是还有“上线”？会不会他只是持有枪支而非制造？

为了排除合理怀疑，弄清事实真相，我在讯问的过程中反复问及“枪支的特征”“制造过程”“击发原理”等，程某没有迟疑，每次都能清晰地回答出来。

我又与他的妻子进行了谈话。她告诉我，程某花了111元在某平台购买了一根无缝钢管，又在集市上买了射钉器，之后根据网络视频教程对该钢管及射钉器进行改造、配装。

程某的稳定供述、妻子的证言，以及公安机关调取的手机购买记录等证据，足以形成证据锁链，让我内心确信，该枪支是由程某制造出来的，应当认定他为非法制造枪支罪。

是否存在

民俗习惯阻却刑事违法的问题？

弄清了程某主观目的、制造过程，很快我们就着手撰写审查报告。

可就在撰写报告时，一个新的问题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本案是否存在民俗习惯阻却刑事违法的问题？

Tips

在少数民族地区,根据特殊文化传统,一些行为在民族习惯法上是获得认可的,如果触犯了刑法，可以不认定为犯罪。

为了尽快弄清楚这个问题，我通过电话与从江县公安局刑警大队警官联系，咨询当地合法持枪一事。从江县的警官很快给出了答复：

“ 在从江县，仅岜沙苗寨可合法持有枪支，但有严格的枪支管理和备案制度，仅限于旅游表演时使用。目前，整个部落仅有几十条经备案可持有的枪支，且都是空炮枪。根据规定，不允许持枪人员私自购买实弹进行击发，更不允许私自制造枪支。”

岜沙苗寨是目前中国唯一的枪手部落。程某虽是从江县人，但居住地与岜沙苗寨相距53公里，因此并不存在民俗习惯阻却刑事违法的问题。

近年来，从江县政府一直在严查、严打非法制枪、持枪的行为，政法机关也在不断地开展普法宣传和专项行动。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当地政府对公民持枪、制枪的行为是不允许的。从刑法保护目的这一角度来看，之所以对持有、制造枪支的行为进行管控，根本原因在于枪支本身所具有的不同于其他武器的巨大社会危害性。因此，程某的行为应当被法律所禁止。

程某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规定，最终我们以涉嫌非法制造枪支罪向法院提起诉讼。但考虑到该案特定的地域范围、特殊的风土人情以及相对封闭的社会环境，程某制造枪支仅是用于过年放鞭炮、祛鬼怪，也未造成人员伤亡，且具有坦白、认罪认罚等情节，所以我们建议法院按照此罪的法定最低刑3年予以判决，并且适用缓刑。

△向旁听庭审的代表委员等发放庭审评议表

2023年3月23日，法院公开审理此案。为了提升办案效果，我们还邀请了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人民监督员及各界群众全程旁听并进行评议。

被告人程某的行为虽然触犯了法律，但他是为了过年放炮，没有伤人，而且他也认识到了错误。检察机关考虑到该案特定的地域范围以及被告人具有坦白、认罪认罚等情节，遵照宽严相济的原则提出量刑建议，合情合理。

此案也给广大人民群众敲响了警钟，公共安全无儿戏，任何人都不能任性。

人大代表们纷纷表示。

庭审当天，仪征市人民法院以非法制造枪支罪依法判处程某有期徒刑3年，缓刑3年。

文字：仪征市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 刘宁

来源：清风苑 仪征市检察院

编辑：王济荣

审核：吴平 赵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