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记者 雷勇 段吉雄 陈旭 图/记者 陶德斌

曹玉敏在柳陂湖边老屋附近踏寻昔日记忆

曹玉敏的孙子孙女在汉南区郧阳村家门口

工作中的曹玉敏和身后移自故乡的樱桃树

工作间隙，曹玉敏（左）与邻居聊起家常

曹玉敏用手机拍摄“武汉地铁线路图”

武汉东西湖汽配城曹玉敏（右）与曹润

1月24日，曹玉敏在武汉至十堰高铁上

春节前专程从武汉回到故乡祭祖的曹玉敏

每一棵进入他乡的树

都记得自己的来路

无论你走了多远

走了多久

即使，在那里开了花

散了叶

泥土里依然深扎着

故乡的根

——题记

“乡愁树”慢慢习惯了长江的磅礴，向下扎根，快速成长

大寒过后，江汉平原的风更加辛辣、刁钻，任何一个细小的缝隙都会成为它肆虐的通道。

1月23日，天刚刚亮，武汉市汉南区东荆街道郧阳村的曹玉敏就起床了。妻子和刚刚放假的一双孙子孙女还在睡觉，他轻手轻脚。洗漱、做饭，天然气灶、电饼铛、微波炉，方便又快捷。几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就做好了。

吃完饭，换上工作服，曹玉敏从后院里拿上扫帚，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太阳从树尖上跳了出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一身橙色工作服的曹玉敏穿行在万丈霞光里，挥手之间，小区里散落的树枝、纸屑都被他扫进了撮箕里。

2010年10月18日，郧阳区（时为郧县）柳陂镇易家垭子村276户1113名村民集体搬迁至武汉市汉南区东荆街道，建立了“郧阳村”。那年，44岁的曹玉敏带着父母和妻儿随着乡亲们一起从鄂西北的大山里来到江汉平原。

短暂安顿后，曹玉敏又回到了十堰，继续在之前的工地上打工。

当年搬迁的时候，邻居孙步兰带了一株食指粗细、尺把高的樱桃树苗，把它种在了新居的墙角旁，寄托对老家的念想。曹玉敏则随身带了一株花椒树苗，种植在后院的苗圃里。

当那些在汉江温润臂弯里生长的“乡愁树”一点一点习惯长江的磅礴后，开始不断向下扎根，快速成长。孙步兰的樱桃树冠抵近两层小楼的楼顶，有6米多高，虬枝舒展，枝叶葳蕤。曹玉敏的花椒树也是枝繁叶茂，每年夏季，那一树的花椒让整个郧阳村都充盈着“麻麻”的清香花椒味。

曹玉敏又回来了。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妻子、儿子儿媳和一双孙子孙女。

“儿子在武汉市东西湖区卖汽车配件，儿媳妇在加油站上班，我在小区的物业公司上班，全家一个月收入近两万元。”

“我们这小区建设得像别墅区，大方得有些‘吓人’。”曹玉敏指着自家上下两层近180平方米的房子说，“那边有文化广场、篮球场、健身馆、休闲长廊，前面还有居民之家、农家书屋、数字化学习教室，环境真是没得说！”

“学校就在村子里，新盖的。每个班只有

30多个学生，教学条件真是好。”曹玉敏的妻子贺芸在家里照看孩子，每天下午放学后，她带着两个孩子去汉南区纱帽街道再上两个小时的英语补习班，“就在路边坐公交，很方便的。”

“这些樱桃树苗子当初都是从郧阳老家带来的，有80多亩，每年樱桃熟的时候，村子里车都排满了。”顺着贺芸手指的方向，在郧阳村左边50米开外，排列成行的樱桃树和猕猴桃树正休养生息，孕育着新一年的希望。

“记住，你是武汉市民，不要乱丢垃圾哟。”贺芸提醒5岁的小孙子从地上捡起垃圾，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丝毫听不出她来自鄂西北的山村。

三转九拌的热干面，熨帖了肠胃，也安定了奋斗的心

早上6点半，曹玉敏叫醒正在熟睡的儿子曹润生，提醒他该起床去东西湖区上班了。

洗漱完毕，曹润生开始热车。曹玉敏端来半盆温水，浇在汽车前挡风玻璃上，然后又用抹布把上面的冰层擦掉。

和家人道别后，曹润生驾驶着车辆驶出村子，车灯犹如拂晓的一缕曙光，勾勒出美丽的开始，“这条快车道，一点儿都不堵车。60多公里，个把小时就到了。”

“路面平坦，单趟就是20多块钱的油费。每周都会回来。”迎着熹微的晨光，曹润生告诉记者，2010年从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他就一直在武汉这家公司上班，“其实还没有搬迁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里上班了。”

曹润生在学校读的是汽车电子技术专业，毕业后直接到了武汉欣诚联盟商贸公司实习，“目前我们是玉柴机器在湖北唯一的一级代理商，主要面向市县的二级代理商和修理厂，2023年的营业额在4000万元左右。”

8点整，曹润生准时到达东西湖区万国汽配高桥国际城。早餐店里，他买了一碗热干面。“已经习惯了吃热干面，节约时间，关键是胃已经适应了。现在很少吃酸浆面了。”过完早赶到公司时，同事已经打开办公室开始营业了。

曹润生打开电脑，开始处理货单。“我们的订单基本都是来自网上，来店里买的人很少。跟十堰白浪汽配城里的业务来往特别多。现在物流很发达，今天发货明天就能到。特别是十堰的，都有专车收集，装满就走。”

“喂，昨天那个配件再加两套？好的！”在处理业务时，曹润生又接到一个电话，随即把配件型号通过微信发给同事，通知仓库再追加两套产品。

作为第二代移民，曹润生对这个身份没有像父辈那么敏感。“现在交通、物流都很发达，人员流动这么频繁，其实住在哪里都一样。即便我们不搬迁下来，我也是在武汉工作。”

2014年，曹润生和来自郧阳区茶店镇的赵小玲结婚，两人是高中同学，相互暗生情愫多年。婚后，育有一双儿女。赵小玲是个有心人，在二胎出生没多久，她就在东荆街道附近留意就业信息，后来看到一个在建的加油站，便进去打听，对方让她留下联系方式。没多久，加油站就通知她去面试，很快她就被录取了。

“每个月可以拿到4000多块钱，这儿的工资比咱们那高多了。”提起儿媳妇的这份工作，曹玉敏感到很满意，“既照顾了家，又把钱挣了，关键活儿并不重。”

“我们2018年的时候就在纱帽街道购买了商品房，当时8000多一平方米，装修好的，直接可以入住。”曹润生告诉记者，无论是就业还是做生意，在武汉肯定要比老家的机会多。“对于下一代来说，他们肯定会越来越好。”

“公司是我一个亲戚开的，儿子在这里就像自己的家一样。”从武汉欣诚联盟商贸公司里出来，曹玉敏抬头看了看天，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其实什么事情都是慢慢摸索出来的。我这个亲戚也是从销售一步一步干出来的。”

故乡作为原点，承载着深刻的记忆，是再次起航的动力

故乡作为儿时的生活背景，已深深烙进记忆底层不可抹去，并凝练成生活经验长成生命的根。

随着龙年春节临近，曹玉敏回故乡的念头愈来愈强烈。“大部分亲戚都在十堰，平时有红白喜事时都会回去。但过年这一趟是必不可少的。”

临行前，曹玉敏专程来到父母坟前辞行。“爹，妈，过年了，我要回柳陂老家去看看，特来给你们说一声。我很快就回来。”香火青烟中，曹玉敏对着坟头三鞠躬。

背一个简单的行囊，曹玉敏踏上了回乡之路。时代的变迁，让山不再高，海不再远。手持一张小小的卡片，坐公交、乘地铁，曹玉敏自信而又娴熟的样子像是在自家的菜地里散步。

当飞驰的高铁驶往十堰地界，开始进入隧道群的时候，曹玉敏明白故乡越来越近了。“这就是丹江口水库的水？真蓝啊！”坐在疾驰的高铁上，曹玉敏的感叹还没有落音，列车复又进入了隧道。

“十堰这几年变化真是大。我们搬迁时，二桥都还没有建起来，现在三桥都建起这么多年了……”

“武当不夜城为什么不在武当山，要建在柳陂？”

故乡日新月异的变化，让曹玉敏感到很陌生，也十分感慨，“我一个老柳陂人，现在到新集镇都会迷路。”

无论怎么变迁，曾经的老屋永远生长在心里。虽然房屋已经不在了，但那成长的记忆却历历在目。沿着柳陂湖岸边，拨开杂乱的枯草，在一片樱桃林里，曹玉敏发现了老屋的旧址。

“就是那儿，最早是三间土坯房，后来我们盖的四上四下的楼房，房后边就是国道，前面是旱涝保收的大块良田……”曹玉敏有些激动，指着宽阔的水面，“那时候这里根本没有水……”

“奶奶，我从武汉回来看你了，我们在那边过得很好，你就放心吧……”曹玉敏蹲在地上，面对着清澈的江水，捧起满满一捧黄土，深深作了几个揖。

尘土从指缝中滑下，曹玉敏神情肃穆。这一抔黄土，是他一生的根和魂，也是每一个热爱着这片大地的中国人的家国情怀。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像种子一样，随万物生长，一生向阳。

《十堰日报》今日第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