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尺寸重要吗？

  重要。

能否驾驭大尺寸的画面，是评价绘画艺术家能力的其中一项常规标准。但内容是否足够支撑大空间，大尺幅是否有效增强了作品的张力，这也是考验着艺术家智慧的课题。

曾梵志个展"过往与此刻"第四篇章的题目干脆就叫做"超大尺幅"。在浦东美术馆三楼的开阔空间里，墙上挂的都是超巨大的画作。视觉冲击是必然的，然而，观众感受到的是惊艳还是惊吓，很难讲。

曾梵志个展“超大尺幅”的展厅

图片源于浦东美术馆公众号

对我和我的看展搭子来说，后者占了上风。如果更大的画布只是为了承载更粗更多的线条，或者更厚更密的颜料，而不是传递某种精神，营造某种氛围，会不会显得过于追求形式？

巨大的圣母圣子，巨大的圣光降临，乍一看似乎突出了至高的宗教性，但实际上却可能稀释了神圣感，削弱了静谧之美。很显然，所谓的画家构建的"圣景"，在观众眼前呈现的，更像是几幅质感模糊的挂毯。

曾梵志个展中的超大尺幅作品

图片源于浦东美术馆公众号

02 激情重要吗？

    重要。

一定有某种激情驱动着艺术家创作。我们也见识过许多激情四射的作品，各有各的经典之处。艺术家心中的激情，经过艺术家提炼的语言和精巧的设计，呈现出独特的画面，从而激发观众的情绪。

梵高的热烈，用他灼热的颜色，浓厚的笔触，魔幻的图案，点燃了画面，也点燃了观者之心。蒙克的焦躁，在冲突鲜明的色彩和扭曲的人物表情中，尖声叫嚣。

梵高《播种者》

蒙克《呐喊》

培根的歇斯底里，体现在对人体的解构和扭曲；波洛克则用即兴的滴画创作来释放内心的激荡。

培根的画作

波洛克的行动绘画

我们的确真切感受到了上述艺术家饱满的情绪。但我们知道，这些情绪绝不是通过无以复加的多彩和笔触来堆砌的。真正高级的艺术创作往往在恰到好处的画面中涌动着暗流，比如罗斯科的那些色域交错的晕染边缘；比如汉斯·哈同那些沉静平面上的犀利切线。

罗斯科《无题》

曾梵志《抽象风景-红》

03  致敬重要吗？

     重要。

很多艺术家跨入生命的后半段时，总会想要去致敬曾经影响他们的前辈。

毕加索致敬委拉斯凯兹，创作了多幅《宫娥》的变体，探讨观看与被观看的空间关系。 赵无极致敬塞尚，以一片空白的绿色抹去了圣维多克山，表明他吸收和跨越了塞尚的体积论，感慨塞尚引领他进入完全抽象的境界。

毕加索的《宫娥》变体画

赵无极《向塞尚致敬》

他们把对原作的诠释推向了新的维度，甚至颠覆了原作的内核。如果为了致敬而致敬，为了变体而变体，将自己的绘画语言生硬地强加在原作品之上，难谈超越，甚至会有模仿和蹭名之嫌。

曾梵志《梵高 三》

曾梵志《梵高》

曾梵志《培根和肉》

04 创新重要吗？

    重要。

此次曾梵志个展重磅推出了他探索四年的"闪烁绘画"。经过仔细辨认，我仍忍不住提问：这难道不是点彩派的复兴？

曾梵志《闪烁绘画－光 III》

20世纪初，修拉基于当时的色彩理论，发明了一种新的绘画手法，那就是用点画的形式构建画面。他们认为两种颜色相加会产生一种更亮的颜色，所以用点彩技法表现天空、水面，似乎更能突出光线的明媚。

西涅克《港口》

曾梵志说，他用40种颜色调出了400种颜色，这样的科学实验精神确实值得学习，但从绘画本身看，"闪烁"与100年前"点彩"的差别，仅仅在于，高倍微观视角之下，那些构成画面的基础圆点结构更立体、颜色更丰富、肌理更复杂。然而当我们平视整体，眼前的画面竟略显乏味。

浦东美术馆展厅中曾梵志的闪烁绘画作品

曾梵志的闪烁绘画局部

后记

纵观整个展览，"面具"系列有其独特的时代印记，如今再去评价已无意义。"抽象风景"系列虽然名叫抽象，实则具象，从大师的标准来看，乏善可陈。"闪烁绘画"和"超大尺幅"，形式完全碾压了观念。我最喜欢的作品还是那三件小幅的水果静物画，尤其是那幅近乎全黑的牛油果，我看到了艺术家实实在在的诚意。

曾梵志的《静物》

曾梵志的《静物》

曾梵志在2004年彻底告别画了十年的"面具系列"，这一点让我深感敬佩。主动放弃曾经让自己名利双收的巅峰，对任何人来说，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即使之后的探索或许不及昨日，但曾梵志还未满60岁呢，很多艺术家在这个年龄仍在上下而求索，相信大展之后，“此刻”将成为过往，未来我们会遇见曾梵志更精彩的“此刻”。

曾梵志的最后一幅面具系列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