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占最新散文集《海货》日前由青岛出版社出版,全书四色彩印,分为“潮”“味”“岛”三个篇章,阿占在生产灵性文字的同时,绘制五十幅构图别致的插画,再次为故乡献上了“写画才女的蓝色情书”,也为燥热的夏天送来一份海风清凉,为海洋文化传播、青岛印记书写呈交了完美答卷。
本书策划编辑、青岛出版社总编辑助理申尧认为:“《海货》如其名。这本书是阿占经年踏访胶东老渔民采集口述材料的艺术创作。文字满是对视觉神经的蓝咸肥满的刺激,如刀劈、如腌渍、如暗香透肤、如瓷裂无声,她笔下这些人,无黑白、全重彩,无俊帅、皆痴怪,完全是兴盛顶峰的阿占笔法,杀人无形,令编辑拍案击唾,不觉夜深,惊起一片睡蝉。”
自1997年创作以来,阿占用文字和绘画持续描摹岛上风物、人文民俗、非虚构史,某种意义上她已经与这片海互为定语和形容词。作为一名深情的青岛土著、大海的女儿,阿占的故乡书写完成了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理想主义的彼此交融。《海货》之后,阿占的中篇小说集《墨池记》、单行本《后海》也将于7月分别由青岛出版社和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届时读者或可从中找到阿占打破艺术壁垒,持续发力,将小说、散文、绘画等诸多门类贯通延展的独家秘笈。
《海货》这本散文集具有非虚构气质,这种气质是怎样生成的呢?
散文应该有一种田野调查的精神——人类学的东西。这本散文集的整个写作过程离不开田野调查。也可以这样说,是追逐潮汐的结果,是漫游大地的结果。写散文,我历来注重在场感,唯有抵达才能与这个世界建立超越性的、精神性的关系。一个人去孤岛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李白杜甫苏轼,有这些伟大的行动者做比照,我愿意做一个卑微的行动者。
作为中国作协和山东省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海货》中的“定点 ”都指向哪里?
所谓“定点”,是从胶州湾海域延展至整个山东半岛。这不是三两年的事情,也不是五六年的事情,而是自写作以来,二十余年的事情——向着渔村和岛屿出发,是我的本能的一部分。具体说来,这本书主要涉及西海岸琅琊镇斋堂岛、灵山岛、顾家岛、胡家山和滨海街道高峪村、宅科村;崂山仰口王哥庄港东村、青山村、黄山村、沙子口;即墨鳌山卫丰田镇、雄崖所、栲栳村;荣成俚岛镇烟墩角村、成山镇西霞口村;乳山白沙镇大陶家村、烟台芝罘岛、日照岚山头街道官草汪等渔村,以及胶州湾内数个离岛……山东半岛是中国最大的半岛,以东西290公里、南北190公里的体量伸入渤海和黄海,所以,还有很多未经之地等待着我去探访。
关于海的故事,市面上有很多读本,《海货》与其他图书相比,呈现出哪些特点?
我想,所谓特点应该是指差异性或辨识度。一方面,所描摹对象是渔村海城彼此交融的,构成元素复杂,本身具有张力——这里可提供知识层面的文本书写,可提供海洋景观的深层绘图,这里的日常生活经验实现了海洋文化的延续。另一方面,我希望切入的角度更出其不意,避免草率的表述,评论家将这些归为“作家风格学”,但是,构成风格的要素是复杂的,催生风格的资源也是复杂的,有太多的变量,我不敢奢望。
《海货》中处处可见人物的精彩呈现,为什么会想到从人物切入?
人的故事就是世间故事。不同的人注定拥有不同的潮浪。渔把式耕海为生,具象而残酷;城市人临海而居,抽象并审美,这是物质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对峙。由此可见,写“人的海”或“海的人”一定比单纯写海更丰富、更深情,也更悲伤。在这本书里,我写了风干的渔把式、手工木船的最后传人、胶州湾养滩人、渔村村志的完善者、码头补网人、船老大、渔村里的匠人,也写了海产养殖户、海产品牌的创建人、渔家民宿老板娘、海岛游私人向导……每一个拼力生活的人都有传奇,一段,几段,乃至毕生。多年田野调查,我被这些“传奇”感染、渗透、启发,进而眼神敬畏,五体谦卑,灵魂歌唱。
梁实秋晚年写了《雅舍谈吃》,书中57篇散文,说的都是各地美味。而西施舌、乌鱼钱、黄花鱼水饺等青岛本地海鲜如书中的“惊鸿一瞥”。《海货》里用三分之一篇幅写“味”,读来亦是口舌生津,具有鲜明的个人气质。
在青岛,谈论海味是打开话题的最好方式之一。这个话题的普世性,流通于土著与旅行者、船老大与诗人、鱼贩子与上市老板、大学教授与包工头,若干之间,而毫无违和感。事实上,对于生长在海边的人来说,海货之鲜咸是基因里的记忆,是生命况味的重要部分,早就被奉为日常化仪式了。我认识上百个彪悍的厨爷、肥沃的厨娘,他们的经验和直觉足以把海货料理到出神入化。更何况,我亦是一个有灶上灵感的人,会料理才会书写,火候通用于锅铲和文字之间,都是需要灵感的。
知识性是最朴素的文学功能。福斯特曾把“广博的知识”视为作家的必备素质,你是如何积累知识美学并融入这本散文集里的?
若走入生活的褶皱深处,会发现陌生的知识迎面扑来,那种感动和震撼,让我不得不写下来,不得不想办法写得更好。举个例子,在一些保存相对完好的渔村,那里的渔歌号子就是渔家的信天游,有领有合,朗朗上口,随潮汐派遣。潮汐有多跌宕,号子的层次就有多丰沛。撑缆号、箍桩号、拿船号、推关号、撑篷号、棹棹号、打户号、悬斗号、淘鱼号、溜网号、点水号……根据劳作场景、时段和方式的不同,号子多达几十种,碰到这种情况,笔墨只能尽情铺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