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以锦（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名誉院长、教授）；陈欣妤（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来源：《青年记者》2023年第12期

 合理运用“情感”为数字新闻业发展赋能

情感与新闻报道一直有着密切的关系，从传统新闻业转入数字新闻业之后，更要运用好情感为新型的新闻业发展赋能。

媒体人在新闻的采写和传播中往往是饱含情感的，在万物皆媒时代更是得到强化。这不只是媒体人的一种自然的心理现象，同时也是受社会环境影响或所肩负的社会责任使然。媒体人在新闻报道中所持有的立场、观点，以及其表达的情感，并非完全是个人行为，更应被看作其所在的媒体及其背后的力量对事实所进行的审视。数字时代，面对智能化背景下各类泛化媒体的冲击，媒体人的采写和传播要出彩就更加需要驱动力，而激情就是驱动力。采访中充满激情的人善于与采访对象打交道，往往能挖掘更多素材和获取更真实的数据。在写作和编辑阶段，对大量的客观事实应有所取舍，取舍的过程和写作中的观点点评也渗透着情感。但这种情感介入的取舍，必须建立在新闻真实性的基础上。如果一味从情感出发，对更客观、更全面和更具全局意义的重要事实置之不理，反而将某个非本质层面的所谓“事实”放大，拔高报道，大肆渲染，这就违背了新闻真实性的原则，这种情感并非正常的情感，更像非理性的情绪宣泄。因此，我国主流媒体应当以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立足全媒体传播格局，运用理性情感表达策略，提高新闻舆论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将新型主流媒体做大做强，为数字新闻业的发展赋能。

从新闻业务的视角来看，连接着传播者与接收者的数字新闻进一步解构了新闻客观性与主观性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使二者得以巧妙共存于新闻作品中。数字新闻当中包含着“流动的情感”，能够有效增强新闻的趣味性，提升新闻价值。传统新闻报道的情感较为固定，受众群体也比较稳定。到了互联网快速发展的全媒体时代，“自媒体”的情感表达异彩纷呈，理性的与非理性的交织在一起，并拥有了大量的用户，如果传统媒体及其创办的新媒体依然用固化的情感模式去表达，就会在失去受众中使主流舆论阵地被削弱。情感表达模式的不断创新，让数字新闻中的情感伴随着新闻工作者个人情感的释放及事件发展走向流动，新闻工作者的“移情”必将引发受众的“共情”。在共情传播中，数字新闻更具趣味性和互动性，受众的沉浸感和参与感更强，在巧妙连接用户中达到更佳的传播效果。例如，在新闻传播领域中，“Vlog+新闻”模式以人格、真实、共情、赋权、互动、叙事等元素赋魅，受到业界和学界的广泛关注。其中，《大国外交最前线》作为新闻政务Vlog，以人格化、交互化、悬念化、IP化、后台前台化等为特点，使时政新闻做到了“轻体量”与“重话题”相结合，为观众呈现出大国外交的台前幕后，树立了良好的媒体形象、党政形象。在以往的电视新闻报道中，我们看到的现场报道往往是出镜记者的职业角色，其真实人格和情感相对弱化和固定。而在Vlog中，记者拥有更广阔的表达空间，除了职业使命，还有充满个人情感的空间，流动的情感和灵活的肢体语言，为表达增色，更有利于强化新闻的趣味性，并提升新闻价值。

 “情”“理”拮抗催生“异化迷思”

 （一）情感异化：情感共鸣背后的“情绪陷阱”

数字时代的来临使传统新闻叙事方式发生改变，从原本的客观叙事逐渐趋于情感转向型叙事。

部分新闻文本中的语言以“斩获流量”为出发点发挥着强烈的引导作用，并利用情绪化描述混淆真实现实的指向。例如，弱势群体和意见领袖通常是媒体的虚构对象。在“三无产品”扣肉案中的“农村老奶奶”和“职业打假人”分别代表了不同的社会利益群体，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大众关注的焦点。弱势群体的遭遇往往能够牵动受众的情感，意见领袖的极化言行则容易遭到大众的背离，二者的对立引发共情传播。弱势群体和意见领袖是流量的人格化，激发了社会刺激，唤起了大众的观念性的思考过程，从而引发“情感异化”，衍生出情绪化的舆情事件。“情感异化”衍生出的“情绪陷阱”，在数字新闻时代不可忽视。

 （二）资本逐利：恶性竞争导致人的主体性丧失

资本为了逐利，不惜牺牲新闻的真实性和客观性来谋求流量，而资本间的恶性竞争则使“泛娱乐”化的现象愈渐加重。

大众化时代的美国报刊为了抓人眼球，刊登的内容粗浅又煽情。再看如今的数字新闻时代，部分“自媒体”为博流量而编造新闻事实，很多内容看似是以“共情”作为出发点进行的叙事，实则是无下限的情绪煽动。资本的过度参与让新闻真实性和专业性受到严峻挑战，导致有些媒体的新闻主体性丧失。部分软文和公关文夹杂其中难辨真伪，网络上的情绪化表达让持有不同观点的受众站队，造成群体极化现象。

资本的良性参与，可以有效促进平台型媒体的发展，但恶性竞争和无下限博眼球，则会造成新闻失实，引发舆情事件。主流媒体如果也出现类似的问题，不仅会影响媒体的权威性和公信力，还会对国家形象造成伤害。

 （三）技术迷思：新技术引发的“情”“理”之争

数字新闻形塑的环境使人们对技术的态度在技术乌托邦与“道德恐慌”之间徘徊。从某种程度上讲，将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运用在新闻生产中，可以提升新闻生产效率和传播效果，但是由新技术引发的“情”“理”之争不可忽视。

数字时代，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在新闻业中得到广泛应用，新闻业由此出现新的业务和新的新闻产品。然而技术的不合理使用会改变新闻价值体系，甚至在意识形态层面对新闻业造成冲击。过去人们讨论的问题，往往是机器这种无情感化产物能否代替感官丰富的人类完成某些工作，尤其是新闻报道这类需要“共情”的工作，然而随着技术的发展，机器揣测人的心理，做出答案并不成问题，但是其生产的内容是否准确，情感导向是否清晰，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在数字新闻中，“情”与“理”缺一不可。缺少“情”，新闻缺乏温度冷冰冰的，则无法抵达受众内心；缺少“理”，新闻报道造假变味，则失去了其存在的价值。因此，面对新一代人工技术对新闻业的冲击，主流媒体需要巧妙平衡“情”与“理”之间的关系，经营出高质量的新闻内容和实现与用户的高效连接，这也是面对新技术引发的“情”“理”之争的破局之法。

 主流媒体舆论引导需积极助力社会情感平衡

接收信息的受众形成怎样的观点、看法，与社会情感导向存在着密切的关联。具有浓厚的社会情感的内容和传播方式，能更好地连接用户，促进传受双方的良性互动，进而在共鸣中形成共识，从而实现“共情”。主流媒体报道的重大题材的新闻，如果脱离社会情感导向，那么就可能因其过于呆板、不具备感染力而达不到理想的传播效果。然而，倘若滥用情感造成“情感异化”，不仅使媒体自身的定位发生了偏离，而且对社会的稳定和发展起着破坏作用。面对不重视社会情感导向和“情感异化”这两个极端的现象，主流媒体在舆论引导中应以高度的社会责任感积极进行社会调适，助力社会情感的平衡，其策略和路径可从微观、宏观两个层面进行阐释。

 （一）微观层面，新闻工作者需从叙事理念、个人定位、能力拓展三个维度出发，合理运用“情感”为报道赋能并实现自身转型

1.叙事理念：适时沉浸，情理结合。数字新闻时代，用户受智能技术和媒介生态环境变化的影响，其新闻思维也在不断变化，他们时刻保持思考和质疑的态度，期待更加平等、透明、平民化的交流模式。因此，新闻工作者要适应用户情感变化后的新需求，将自己的情感沉浸代入新闻中，用“移情”的方式思考选题，创新报道方式和传播手段。在生产融媒体产品和全方位传播的过程中要有参与感，必要时可以个人身份提出建设性意见，当然也要谨防过度沉浸引发的新闻失真，将情理有机结合，让新闻真实感和人情味兼具。

2.个人定位：多元鲜活，打造个人IP。传统新闻工作者的个人形象往往被弱化，而数字新闻时代新闻工作者的个人职能被放大。多元鲜活、个性突出的新闻工作者往往容易得到受众的认可，和受众实现“共情”。例如，新华社记者张扬、王迪迩等均通过打造个人IP的方式被大众熟知，他们的存在可以让受众更愿意去了解IP背后的信息文化。在国际新闻的报道中，以渗透方式将中国故事融入客观事实中讲述，面对国际舆情事件，用妙趣横生的多模态方式主动进行议程设置，才是最佳传播方式。例如，新闻工作者以个人身份挖掘国内外能够彰显中国文化，促进世界和平进程的软新闻素材，在国际社交媒体以个人化叙事的方式进行沉浸式传播，当个人IP形成，拥有大量国际受众群体，对外传播就能真正落地，中国事实也就越辩越明。

3.能力拓展：矩阵传播，人机协同。新媒体的出现打破了原有传统媒体的工作场景，新闻传播的渠道愈发多元，逐渐形成了矩阵式全媒体传播。在此背景之下，传统新闻工作者需要转型，适应时代发展大势，不仅要掌握传统的采编技能，还要适应从线下传播转线上传播，从大屏传播转小屏传播。以Web3.0为底层技术逻辑的智媒体时代，人工智能与新闻传播的结合，打破了传统新闻生产的藩篱。机器辅助新闻生产中，新闻工作者的价值发生偏移。一方面，机器在智能采集、自动写作、智能核查和精准推送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另一方面，新闻工作者在深度采访、风格创作、专业把关以及社会化分发等方面的作用仍不可替代。未来人机协同的新闻生产机制将成为常态。ChatGPT等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的兴起，对新闻业来说是挑战也是机遇，人机协同可以加快新闻撰写速度，有利于提升新闻时效性，且对于数据较复杂的新闻来说，机器进行处理和写作也更加准确。

 （二）宏观层面，需应对因“情感异化”衍生出的“情绪化”舆情事件，从全局视角和建设性思维出发，运用情感因素实现报道中情感与理性的有机融合

1.以人为本，“情感”运用以建设性为导向。情感的合理运用可以为数字新闻业赋能，而情感如果失去掌控，则很容易发生“异化”，进而引发舆情事件。因此，数字新闻中情感的运用应以建设性为导向。建设性新闻的核心是在新闻学当中融入心理学元素，突出人的主体性，营造新闻生产传播的积极环境。要创新叙事方式，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报道原则，在叙事方式上贴近受众情感。在党的二十大融媒体报道作品中，新华社的微电影《小事大时代》以温情且不乏诙谐幽默的叙述方式，从微观视角巧妙地展现了垃圾分类、食品安全、呵护孩子眼睛等民生“小事”，通过贴近民众的话语方式与他们互动和对话，使党的二十大报道内容情感饱满且容易理解，提高了人们对新闻的兴趣。建设性报道路径有助于搭建积极正向的新闻环境，在此导向下，情感可以在数字新闻中得到合理运用，从根源上减少舆情事件，这对于当前永久在线、永久连接的数字化媒体生态和新型社会关系来说具有重要意义。

2.政策约束资本，聚焦公共领域。资本从个人主义角度出发，以“流量变现”为终极诉求，以煽动情绪为手段进行的新闻生产，不利于数字新闻业的发展。万物皆媒时代，受众可以参与到新闻生产中，情感的合理使用让数字新闻业较传统新闻业多了一些温度。然而，资本滥用情感，则容易使“情感”异化为“情绪”。在此背景之下，国家层面要推动政策完善，制定规则，发挥主流媒体的舆论引导作用，关注公共价值，聚焦公共领域，进而约束资本，这不失为解决问题的方案。情感共同体为公共价值的实现提供了一种可能路径。在新闻的情感转向之下，倘若情感共同体中的传受双方保持合理的情感互动，则易于实现“共情”。长期来看，受众对于新闻的感知程度和辨别程度日益提高，“情感异化”衍生出的情绪化叙事并不具有“精神内核”，容易造成受众的心理倦怠，进而使媒体的公信力丧失。在技术赋权和平台化的媒介环境中，情绪渲染创造的价值并不持久，而保持“内容为王”的理念，合理地进行“情感转向”，聚焦公共领域，让“内容为王”制约“流量为王”，是数字时代新闻情感转向的发展进路，亦是媒体进行社会情感调适，助力社会情感平衡的重要策略。

3.人机协同发展，人类驯化机器。数字时代，技术还存在着缺乏情感与创造、算法偏见、伦理风险等方面的缺陷，因此，主流媒体在新闻生产过程中仍需严格把关并进行情感补充，人机协同模式将会成为新闻生产流程的趋势。这种模式既能发挥技术的优势，实现新闻写作与分发的高效精准，又能实现记者作为人的价值导向和情感升华，进而打造出符合数字时代发展特点的优质新闻产品。从整个新闻生产和传播的流程来看，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虽然掀起了一阵“技术热”，但从本质上来讲，数字新闻业中新闻“把关人”的工作并非人工智能技术能够取代的，机器对于情感的分析能力与思维复杂的人类相比仍然存在一定差距，而人类对于数据的快速处理和精准识别能力往往逊色于人工智能。未来，人工研判与机器协同，人类驯化机器，是数字新闻业的主流发展趋势。

智媒时代数字新闻业的情感转向趋势，进一步说明了人在新闻业中的重要作用：人机协同发展可为数字时代新闻业的发展赋能，也可在社会情感的调适与平衡方面发挥一定作用。

 本文引用格式参考：

范以锦,陈欣妤.“情感转向”与“异化迷思”下主流媒体助力社会情感平衡策略[J].青年记者,2023(12):2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