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谱是保存中国古代音乐信息最为直接的载体，但前朝乐谱的记写手法不能为后世所理解。如何通过中国古谱还原当时的音乐，是不少古谱学学者心中的梦想。湖州师范学院音乐学院的教授漆明镜用了十五年的时间，从明朝《魏氏乐谱》中去还原这些古老的音乐，将四百年前的乐谱破译，使我们听到了失传已久的音乐，让沉寂几个世纪的古老音符在当代再次响起。

《魏氏乐谱》图片来源于网络

古谱学这个圈子实在太小，小到连业内人士都鲜少关注，可就是有这样甘坐冷板凳的人，皓首穷经、孜孜不倦，一过就是一生。

热爱

小时候，漆明镜就对音乐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从小就展现了音乐天赋的她，入读了四川音乐学院附属中学，开始作曲的学习。但随着学习的深入，漆明镜发现自己在作曲上并没有过高的天赋，而在理论研究上颇有心得，转向音乐理论研究。

在上海音乐学院读研究生和博士期间，漆明镜遇上了一生为之敬佩的导师陈应时，开始了破译古谱的道路。“我第一次面对古谱时，根本就是颤颤巍巍不知如何入手。”漆明镜说，多亏了导师陈教授手把手的指导，自己就像一只幼鸟一样，展翅飞翔。每次谈论起古谱，她仿佛就变成了另一个自己，侃侃而谈。

自此，《魏氏乐谱》伴随她一路走到了现在。在了解《魏氏乐谱》的过程中，漆明镜发现这个明末福建海商魏之琰的故事，深深吸引了她的目光。

在撰写论文时，最难的就是寻找资料，但她坦言：“在学术的岛屿上，没有鲁滨逊。”她鼓起勇气，求助了身边的良师、益友或者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通过邮件沟通，日本神户大学寺内直子甚至提供了一些珍贵的扫描资料。在她的请求下，每一个人都热心帮助。

从福建到日本，她跟随历史的脚步，在调研中看到了这位海商从中国到日本的种种足迹。走过魏氏家族的旧址，也去了博物馆专门誊抄出土的《魏氏乐谱》文物。“魏之琰本人携乐器定居长崎，说明其爱乐；终生着明服，说明其爱国。”漆明镜说起这段历史，眼中闪闪发光。

她介绍，魏之琰四世孙魏皓将这些家传的“明乐”用乐谱形式记载下来，名为《魏氏乐谱》，共辑录二百余首乐曲，用人声配合十余件乐器演奏，既有声乐谱，也有完整的器乐谱。最让她感到惊喜的是，作为明代的学堂乐歌，漂洋过海的魏氏乐，在清末又被留日学生将个别曲目带回，其中《清平调》一曲，被收编进国内的学堂乐歌集中。

还原

在2019年的时候，漆明镜用现代民乐器将《魏氏乐谱》复原演出过。但看着原谱上面栩栩如生的乐器图，漆明镜的心中种下了萌发了一个梦想：把这些乐器复原，听听四百年前的音乐。

为什么译谱以后还想复原乐器？漆明镜说：“中国古代音乐史是一部‘无声史’，从通史到教科书都是从理论到理论，至今人们不知道中国古代音乐究竟是什么声响。那么，中国古代没有音乐吗？当然不是。”漆明镜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力量，竭力接近明代音乐的真相。

为了尽力贴近魏氏乐原本的声音，重现明代器乐的音色，漆明镜对这些明末流传到日本的乐器进行了整套复制。通过泉州南音乐器制作技艺、上海戴氏琴弦、重绘的鼓面、川派古琴大师曾成伟制作的鼓架……最终，这整套明代“魏氏乐”乐器：琵琶、十四弦瑟、月琴、笙、笛、箫、筚篥、云锣、檀板、小鼓、大鼓一一出炉。

拿起每件乐器的时候，她都小心翼翼，摸着这些从现代工匠手中重现的古代乐器，她高兴得像个孩子，眼里泛起了喜悦的泪花。

梦想成真

“我希望观众看到乐手们活色生香的表演，可以穿越到过去，联想到那个时代。”选择组织起这样一场学术型、考古型的实验音乐会的漆明镜很兴奋。为了音乐会，她已经连续多个月没有好好睡过了。音乐会前，多亏了丈夫和父亲的到来，漆明镜也能暂时放下女儿的学业，全身心投入到这场盛会中。

11月10日当天，身着袄衫和马面裙，插上一支蚕花发簪的漆明镜和乐手们再现明代美学，错落有致地落座……一首首魏氏乐、一篇篇有关湖州的诗词，仿佛一幅幅活态的古代工笔画，让观众穿越时光，亲见四百年前明代乐的演出场景。

不仅如此，漆明镜的一些小巧思还体现在舞台上的画面展现，两边的画面以宣纸铺底，朱砂红钩边，演唱曲目歌词配以明代湖州籍画家宋旭的《湖州十八景》，相得益彰。舞台正面，《魏氏乐谱》清晰地展示在观众面前，汉字乐谱标注让人直呼惊艳。

“现在的筝有21根弦，我们复原的瑟是14根弦，声音会更加柔软”“这个是我们复原的明代鼓，他的声音低沉，比我们现在的鼓会更加的高频，我们来听下声音……”现场，漆明镜还用深入浅出的生动讲解，向记者逐一普及起了这些复原的古乐器与现代的不同。十几年来的研究，让她对这些乐器无比熟悉，更是像介绍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不能说这就是那时候的音乐，而是竭尽全力接近历史的真相。我们做出这些努力，后代人会逐步揭开更多的秘密，呈现出真正的中国明代音乐。”漆明镜说。

记者：汤若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