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刘友这几天听到的、看到的、遇到的、所做的都是这个字。
小年夜他没有在打工的厂里吃聚餐,而是在火车站用两个面包代替了那小年夜晚餐,出来打工一年半了,回家的迫切心情说“归心似箭”一点不为过。这次,他除帮父母买了礼物,还帮老婆买了两件好衣服,帮女儿买了一个好书包,帮儿子买了些糖果,他是恨不得马上把这些礼物送到他们手上。他出来时,儿子才半岁,老婆在家不仅要独自一人带儿子,还要照顾多病的家婆;他不但感激老婆,还觉得亏欠了她,所以这次买两件衣服就是为了略给老婆一点补偿;女儿今年上一年级了,虽然在电话里听说社会捐资助教人士给她们捐了书包,但他还是想让女儿背上自己爸爸买的书包,这样让女儿增加一点自豪感;儿子有两岁了,早已会走路,这时如果能吃到爸爸从大城市买回来的糖,一定会“格格”地大笑。
想到这些,刘友就不会觉得他所带的包大,也不觉得包重了。按说赶路的人最烦的就是所带的包大与包重,可他此时不但没有这种烦恼,反而觉得这包就是快乐。
他们家那个小山村太偏僻了,从广东回到家要两天两夜,除了要乘高铁、直达班车、渡轮外,还要挤那人塞得满满的小班车。路途那么远,还要挤车挤船的,但刘友不觉得累,那装满礼物的提包就是他的动力与快乐的源泉——每次转车转船时,他都抱着那个提包往前挤;坐上车或船后,一看到那提包,挤车挤船的累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车子离家越来越近,刘友心中的幸福感就越来越浓,这幸福感让那挤车挤船的累变得十分淡薄了。
在开往他们乡的那个小班车上,他迷迷糊糊地眯了眯眼,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时,发现脚边的提包不在脚边了。他一下子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把搜寻的范围从脚边扩大到了整个班车,也没看到那个提包。他懵了,也“疯”了!在车上大喊起来:“我的包、我的包不见了,谁拿了我的包!”
车上的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提醒刘友说这车子过了四五个站,是不是前面下车的人拿错了包。这下子提醒了刘友。是呀,前面下车的人拿错了包,那拿错包的人那包就在车上,他就能从那包里找到拿错包的人的信息,这样就能找到那人换回他的包。可是,刘友失望了,车上乘客各自认了自己的包后没有多余的包。司机、乘客和刘友都意识到了那提包不是被拿错,而是被人“顺”走了。
“停车、停车、快停车”他发疯地拍打着车厢叫司机停车,他要回去找。司机是最不喜欢乘客拍打车厢的,但这司机面善心善,把车停了下来,不但不责怪刘友,还热心地提醒刘友:车子已经过了四五个站,上下了那么多乘客,不知道是在哪个站下车的乘客拿的,甚至还有可能是这四五个站上车的哪个乘客坐了一两个站后下车时拿的,他去哪找?他就是一个站一个站地找,这小班车的乘客买票都不是实名制的,他到了那些车站也找不到那些下车的乘客。同车的乘客也告诉刘友:偷包的人偷了包下车后会急忙回家或转乘其他车走的,不会在车站等失主去找他。
种种“理由”与“迹象”都说明,刘友那提包是“一去不复返”了。这时,刘友一个七尺男子竟在车上大哭起来。这哭声中含着后悔、无奈、不甘、痛心和愧疚,他后悔自己不该眯那一下眼,不然那提包就不会被偷;他不能接受提包被偷的事实,他想找回提包又知道找不回了,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无奈。让他最痛心是那提包里不仅有礼物,更有他对父母的孝心、对妻子的报答、对儿女的爱,也是他这一年半来对家里的交代。这些礼物丢了,不仅让他痛心,更让他心里充满了对家人的愧疚。
刘友不知什么时候停止流泪的,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在乡里车站下了车。下车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村里,也不知道回到家里如何面对父母、老婆、儿女,甚至怎么面对村里人他都不知道。虽然,身上的钱与银行卡还在,他也想过在乡里的商店买些礼物回去,但这乡里能买到什么东西,在乡里买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况且,他早就在电话里跟老婆说过那两件衣服、跟女儿说过那书包;他真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对老婆、儿女那失望的目光。
刘友在乡里徘徊着,但也不敢待得太久,万一遇到村里的人怎么说!他也不敢从那条大路回村,只是从一条偏僻的小路往村里走。到了村外,他也迟迟下不了决心往家里走,而是在屋后那小树林里徘徊着,心里预演了回到家里时许多可能出现的情景。
天快黑了,老婆已经打了五次电话问他到哪里了。他出发前就把自己回家的时间告诉过老婆,这时间已过了好久,他也一次一次向老婆“报告”着他的“位置”。
黑了,老婆又打电话来,问他怎么还没到家,是不是路上出事了?刘友从电话里感觉到老婆着急得都要哭了。他只好走出小树林进了家。一进门,低着头的刘友看到老婆那焦急的目光,又想到那礼物,他的眼泪不觉地流了下来。刘友这举动把他老婆芳翠吓了一跳。
芳翠知道这一切后也流下了眼泪,她摸着刘友的脸说:“你傻呀!你回来了就是给爹妈,给我,给孩子们最好的礼物啊。”
看得出,芳翠的眼泪是喜悦的、幸福的。(韦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