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中国大运河申遗成功10周年之际，“何以中国·运载千秋”网络主题宣传活动在扬州启动。采访中，窑湾古镇渔民艺术团团长沈召明即兴高歌一曲，歌声里寄托运河儿女对美好生活的讴歌和赞美。

“我曾是撑船摇橹的渔民，我们的‘渔民新村’就在运河边，每天都可以听到运河的波浪声，感受到运河的脉搏。如今登台展示运河水乡的古韵新貌，给大家讲述运河的故事，感到很幸福。”沈召明说。

“水上漂”30年，曲声里感受大运河

伴随一曲铿锵有力的渔家号子，一幅渔舟唱晚的山水长卷徐徐展开。

全长近3200公里、开凿至今逾2500年的大运河，是世界上距离最长、规模最大的运河。2014年6月，在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中国大运河项目获准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十年间，保护、传承、利用，使得运河的千年文脉汇入时代大潮，散发勃勃生机：

2019年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规划纲要》；同年，中办、国办印发《长城、大运河、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方案》……

随着大运河保护的一系列政策举措出台实施，运河沿岸的广大乡村迎来巨变。

因大运河而生的窑湾古镇，坐落于三桥村西南角，拥有2600余户村民的三桥村，曾有渔民1200多户，一度是新沂市第一大渔村。2015年，三桥村渔民退捕转型，投身文旅产业，全村游客接待量由2012年的78.1万人次增至2021年的220.5万人次。八成以上村民像沈召明一样，投身运河文旅产业，人均年收入由不足7000元增至1.9万元。展新颜、焕生机的古运河，成为沿岸人民的致富河、幸福河。

“过去老人说‘世上三般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作为渔民后代，我在运河上打了30多年鱼，从小就知道逮鱼摸虾，没想到有一天会上岸搞文艺。”在水上“漂”了30多年的沈召明有着黝黑的皮肤、开朗的笑容，长满老茧的双手，曾在炎炎夏日撒网下簖，在数九寒冬撑竿划船。休渔期则开上货船，沿着运河拉煤运粮，顺流而下直抵浙江杭州。

窑湾古镇地处京杭大运河与骆马湖交汇处，因水位落差较大，逆水而上需拉纤行舟，故不宜夜行，船只在此停泊补给，逐渐形成了“凌晨开市交易，天亮各奔前程”的“夜猫子集”，有“日过桅帆千杆，夜泊舟船十里”之誉。南来北往的渔民船工相聚在此，闲暇时就唱起家乡戏曲打发时间，沈召明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熏”成了戏迷。

“前半辈子，我是渔民，可我这个渔民有点‘不务正业’，从小到大就爱唱歌、吹笛子。当时觉得船上生活太枯燥，我们经常到岸上看电影，《我的祖国》就是跟电影学的，我一听就会。也听地方戏柳琴戏，经常听别人唱我们也能唱上两句。”走南闯北，以船为家，闲暇时便倚在船头上对戏，不少船工渔民都是他的戏友，其中还有风雨无阻的铁杆粉。采访中，刚刚谦虚唱不好的沈召明，甫一亮嗓就技惊四座，仿佛能从歌声里感受到大运河奔流千年的传奇岁月。

他们的歌大多跟水有关，上百条船来听歌

沈召明告诉记者，他的演艺生涯也离不开伯乐的指导。16岁那年，沈召明遇到来自省歌舞团的老师，说他嗓音条件好，并教导他如何科学发声。

1985年，沈召明召了一帮能喊几嗓子号子的渔民，教他们唱歌编谱子。“我会吹笛子，喜欢笛声悠扬，一传就是十几里地的感觉，就想到把有天赋的渔民召集起来，能吼两嗓子的唱唱歌，能拉胡琴的拉胡琴，还有弹琵琶、吹箫的。虽然看起来土里土气，反正能演奏成一条声不乱就行。时间长了，逐渐固定下来七八个人，你别说，还真能唱不少曲子。他们爱唱的歌像《一条大河》《洪湖水浪打浪》《小小竹排江中游》，都是跟水有关的。”

“骆马湖的夜里，我们凑在一条大船上演奏，听到琴声，很多渔民从十里外划着小木船来听，有时一聚就有上百条船。呼啦一大片，渔火点点，琴声悠扬。这是我们这些老渔民最欢乐的时候。”

船上的生活单调枯燥，晚上把网下到湖里，早起把网收起，收鱼、卖鱼再整理渔网，周而复始。跟外界联络不多，甚至各种生活用品都由小贩送来。他们的演出丰富了渔民的文化生活。渐渐地，周围的人们都知道了，骆马湖有个渔民乐队。

“乐器破旧，大家就凑钱买，你一块二块，我三块五块，添了二胡、琵琶，乐队的家伙式儿慢慢齐活了。”艺术团成立将近十年，每天演出四五场，一场20分钟。人数也发展到了三四十人，年轻人通过培训也加入进来。后来有机船了，乐团出去参加活动更便利了。

组建艺术团的过程中也曾遭遇挑战，比如有团员不识谱，就要张罗请老师过来教大家。沈召明告诉记者，他们还曾遭遇对他们的工作不理解的情况。秉持传统观念的老辈人认为你闲着没事，不在家打牌睡觉，弄这干啥？还认为大姑娘不适合抛头露面来唱歌，让不少爱唱歌的女孩萌生退意。但随着艺术团名气越来越响，人们的想法逐渐改变，现在团里可是女多男少，还吸引不少外乡人加盟。

“上岸”后日子美，创新唱响大运河之歌

沈召明记忆中的大运河很亲切，“大运河给当地祖辈渔民提供了生存条件，后来河加宽了，跑运输的船也多，鱼也多了”。

但靠水吃水的传统渔业生产模式悄然蝶变。2013年6月，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等四部委印发《关于实施以船为家渔民上岸安居工程的指导意见》，其中提出“力争用3年时间实现以船为家渔民上岸安居，改善以船为家渔民居住条件，推进水域生态环境保护”。2014年7月，江苏省正式启动以船为家渔民上岸安居工程。

2015年8月，三桥村退捕渔民搬迁工程正式启动，沈召明率先签约上岸，搬进了专为退捕渔民新建的安置小区。沈召明说，他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能跳出四面环水的渔船，上岸生活。“以前夏天热冬天冷，还没有电，现在有空调有网络，享福了”。也有老人七八十岁还眷恋渔船生活的，很快也做通了思想工作。

新沂市根据当地居民居住习惯，专门为上岸渔民建设“主房+院落”式的“渔民新村”。新村围绕“湖、渔、商、农、贾”五大特色文脉，将自然风貌、人文景观、特色产业、历史文化和自然资源结合起来，呈现出一派有记忆、有乡愁的村庄景象。“过去打鱼是为了生计，现在退捕是为了子孙”。

“过去我们好多人是文盲，现在孩子们都上大学去了。”女儿南师大毕业后，留在南京工作，如今儿子也快长大成人了。沈召明说，“我这个57岁的老渔民，如今在家门口上班，日子太美了！往后，我们要把运河劳动的号子唱给更多人听！”

赶上徐州打造窑湾古镇景区，这支土生土长的渔民乐队被“收编”助力文旅，成了景区下属的文艺团体，到窑湾古镇上班演出更方便了。撑船摇橹几十载的渔民，登台展示运河水乡的古韵新貌，艺术化讲述千百年间时光流转的运河故事。在窑湾镇三桥村，许多村民像沈召明一样，投身到运河文旅产业的各种职业，上岸渔民端上“生态碗”，吃上“绿色饭”，共同建设和美乡村、美丽家园。

除了爱好吹拉弹唱，热爱文学的沈召明爱读《红楼梦》《儒林外史》《三国演义》，平时也会自己写写本子。由于学历不高，感到素养不够用，他还曾去北京进修三年。2017年1月，沈召明当选新沂市曲艺家协会主席，编排新剧目的热情更高了。“我们的作品都是自己创作的，我有一个剧本集，从歌词到戏词、快板词、评书、相声等各种艺术形式，写了100个小剧本，所以我们常常自编自导自演作品。琢磨着搞创新，更好地传播大运河文化。”

水流南北，戏唱古今，沈召明也快步入退休之列。他告诉记者，现在窑湾古镇渔民艺术团成员面临更新换代。“退休的退休，走的走，还有改行的，老人剩下不多，现在更多年轻人来了。他们说我是渔民乐队的灵魂，只要我还能在这里支撑两年，就干到退休。”

大运河申遗成功十周年之际，沈召明计划沿着大运河源头开启巡演，将大运河的历史风采和传说故事展示出来，唱南腔北调、讲漕运故事、演渔家民俗。虽说巡演颇耗费时间和精力，可能半年时间不着家，但大家都被这个创意鼓舞了，目前也得到了景区的支持，正在积极为此做准备。“我们和大运河是分不开的，每天睡觉都能听到大运河的呼吸。现在虽说‘上岸’了，但感觉和大运河越来越亲近，这是原来没有的感觉。”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张楠

编辑：秦小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