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转向哲学随笔
我喜欢读同行中如万马奔腾、有气势、立论难以撼动的好文章。我心向往,但非我所能。我曾写过一首诗表达这种羡慕:
少壮青丝暮白头,倚马才情空自踌。
晚年多病平常事,休寻旧梦莫回眸。
为文喜读风雷笔,处世最敬雨同舟。
书生老矣难荷戟,闻道犹应以身求。
我知道自己才拙,永远写不出这种大眼界大手笔的风雷文章,于是开始转向写随笔。我的第一本随笔是《漫步遐思》,1997 年 12 月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1998 年再次印刷,两次共一万本,作为哲学读物,看起来销路还可以。
《漫步遐思》 出版后曾看到几篇评论:《广东社会科学》 1988 年第 5 期载有署名评论 《溶哲史文于一炉的佳作》,《教学与研究》 1998年第4期发表署名评论 《漫步遐思:哲学家随思录》,《高校理论战线》 1988年第4期载有署名评论 《让哲学从哲学家的书斋里解放出来》,等等。我还收到一些读者来信给予鼓励。继《漫步遐思》之后十五年的时间,我陆续出版《静园夜语》《哲学心语》《回归生活》《宜园杂论》《散步·路上》《史论拾零》共六卷随笔。
我的随笔最大的特点是立足现实,着眼于智慧的启迪。哲学最重要的是包含智慧,可智慧是无法用金钱买到的。黑格尔早就说过,智慧并不是从一般市场上能买到的。在市场上只要谁付出足够的钱,人们就会把东西售给谁,但智慧不可能用现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书中有智慧,那是别人的智慧,对你来说那是知识,知识不等于智慧,读书汗牛充栋但却胸无一策的书呆子多得是。因此,我写随笔注重体悟,以生活经验为底本,结合自己从书中得来的知识,使它变成自己的。《红楼梦》 中贾宝玉在秦可卿房中看到的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有点儿哲理。
我的随笔很多都来源于我自身的经验、来源于读书的触发、来源于新闻、来源于对社会事件的观察,总之,不是纯粹从自己头脑中挤出的“水货”。我的随笔中有三篇短文《论后悔》《论命运》《论失败》,看标题是纯哲学的,实际上都包含着我自己人生经历的体悟。
我在《论后悔》中说,在人的一生中,没有任何后悔,也没有做过后悔事的人,是极为罕见的。后悔并不是绝对不好。后悔是多种多样的。因为做了不好的事、对不起人的事,感到后悔是良心发现,表明没有丧失良知。因为思考不周,把事情办砸了,感到后悔是醒悟的表现,表明找到了能够成功的办法。这是错误的积极成果,没有新办法是不会后悔的。就好比下象棋,凡是悔棋的,肯定是有了好招;没有发现自己的棋走臭了,没有好招是想不起悔棋的。悔,是错误被认识到的表现。孔夫子就主张少后悔,他说:“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我在《论失败》中说,失败与成功不是固定不变的,失败中可以包含成功的因素,而胜利中也可能包含着失败的种子。有人说,成功是多次失败的回报,或者像中国老话说的失败是成功之母,讲的都是同一个意思。顶峰只有愿意走弯路的人才能攀登,的确如此。
1978 年 10 月,我从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写作组即“梁效”学习班放归后,回到刚复校的人民大学,我以“十年贻误日兼程”的决心,弥补失去的十年,也把挫折化为动力。四十多年来,我没有因挫折而气馁,终有小成。这就要涉及“命运”问题。因此,我写了一篇 《论命运》。我不是宿命论者,我不相信命,但我相信“运”,“运”与“时”不可分,即“时运”。如果我不是那个时候被分配到北京大学,又恰恰处于北京大学是批儒评法的基地,我就可以避开这次霉运。这个“运”是时势使然,非我命中注定。既非我命中注定,我完全可以改变。回到人民大学后在党的实事求是政策下,我终于时来运转,发展比较顺利,可以说是交好运。这个好“运”既是大好形势的赐予,也是个人没有自甘沉沦的回报。人,如何正确对待后悔之事,如何对待失败、对待命运,需要哲学智慧。而这个哲学智慧不仅来自书本,
更来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