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后悔轻易同老鲁打赌。
老鲁全名鲁宏伟,是北京延庆区应急管理局森林消防综合救援支队四海中队的副中队长,个子不高,面相斯文,岁数“奔五张儿了”。
1月8日,群山环抱的四海镇,气温骤降到0摄氏度以下。“来得正是时候,俺们现在正忙!”一搭手,鲁宏伟拉我去他宿舍住下。春节临近,村民祭祀等活动增多,火险隐患也多起来。这半个多月,他们全员备勤,家再近也不能回。“干这行12年,春节就没回过家。”
延庆森林面积达12.23万公顷,防灭火压力不小,而四海镇更为特殊——这里是纯山区,森林覆盖率达82.93%。鲁宏伟蹙起眉头:“最担心的是松树林,油性大,一旦着火,半小时就能烧光一座山头。”
上山灭火,没体力可不行。每天早操、爬楼、五公里负重越野跑、实战演练,训练周而复始、一日不停。鲁宏伟指着窗外山顶的九眼楼长城:“比一比,谁先登顶?”一听这话,我的好胜心“噌”地蹿上来:“咱打个赌,肯定是我快!如果输了,就跟您去巡山。”
次日一早,我俩和队伍一起来到九眼楼长城脚下。“从这到山顶,一共3个敌楼,斜坡长度只有400米。看你是‘新兵’,也别背装备了,直接上!”鲁宏伟说完,我拔腿就跑,头几个台阶还挺轻快,等爬上第一个敌楼,就累得呼哧带喘。眼瞅老鲁追上来,我咬牙继续,可双腿就像灌了铅,从快跑变成慢走,到第二个敌楼时,只能仰望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后来,我一步一歇,艰难爬上终点。扶着墙,一看表,用时10分钟,而老鲁只用了8分钟。老鲁认真教起章法:“森林救火可不是短跑,拼的是耐力,要快步走,不停歇。起先就把劲用光了,那到火场还怎么打仗?”看着大我近20岁的老鲁,我输得心服口服。
下午跟着老鲁去看他经历过的最险的救火之路。两旁山高林密,车子越往里开路越窄,直到只能徒步前行。我像队员们一样负重,风力灭火机、消防头盔、水壶、补给包……一套装备足有50斤,压得肩膀一沉。“几年前,山那头起火,我们就背着这身装备,翻山越岭2小时赶过去。”鲁宏伟指着远处高耸的山尖,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踩着积雪,我们往深山进发。开始是羊肠小道,往里则荆棘横生,只能跟着前人的脚印走。一刻钟后,一条冰冻的溪流挡住去路。踏上冰面,我突然一个趔趄。“当心!”一把被鲁队拉住,我才避免溜下山坡。再往前,大家只能扒开树枝缝隙,手脚并用。
“前面就是最险处。”鲁宏伟回头叫我,此时,我大口喘着粗气,背上全是汗,鞋里全是雪。勉强走到他跟前,一抬头,竟是一片约70度的陡坡。我惊得说不出话,鲁宏伟淡然地说:“往后3/4的路都长这样。我们当时就搂着树干,一个个往上冲。”
回程路上,鲁宏伟讲起那次赴险经历:“凌晨两点,山火把天空映得通红,大树烧得像根根火炬。我们中队一到场,就盯住火线,追打火头。快追上时,我发现左边是熊熊烈火,右边是百尺悬崖,这是条绝路!于是赶紧招呼大家折返,这才躲过一劫。”
森林大火险象环生,有时风向一变,瞬间吞噬人命。
“您怕过吗?”我问。
“自己倒不怕,但我担心兄弟们。怎么带他们出去,得怎么完完整整带回来。”鲁宏伟有些哽咽,“那次灭火,大家齐心协力,只用了4个多小时,但兄弟们浑身漆黑,有的裤子烧成‘裙子’,有的脸上烤脱层皮、手上全是血印,我看了直掉泪。”
近几年,随着各级应急管理体系不断完善,防灭火投入持续加强,当地森林火情数量明显下降。
“新一年有啥愿望?”
“把工作干好,还有,队员们平平安安!”
告别时,我很庆幸同老鲁打的那个赌。若不是亲身走过这条救火路,哪能体会森林消防员的艰辛和英勇?有了他们,莽莽青山才能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