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像摄影又称人像摄影，《摄影大词典》《简明摄影词典》《辞海》《中国影像史》以及人物摄影的许多著作都对肖像摄影（人像摄影）的定义有过相类似的概括性阐释，共同点是，以表现人物形象为主的摄影形式，包括形神兼备的头像、胸像、半身像、全身像、群像，除聚焦人物外貌外，还能通视觉语言描绘人物内心的思想情感、精神状态和社会形态。笔者赞同上述内涵的解读。但对个别词典、书籍提到肖像摄影“基本属于静态摄影”，笔者对此提法提出异议。静态摄影只是拍照这类照片的一种形式，不应把某一种拍形式归属于肖像摄影的定义中，显得不够严谨和全面。

肖像摄影的拍照形式或手段是多样化个性化的，不仅有静态拍照，也有动态拍照和动静结合的拍照；不仅有多重曝光、叠加整合的拍照与后期处理，也有创意人像的多样化艺术表达形式。肖像摄影因有社会功能与市场需求不同，对创作的价值取向与创作的表达模式也会不同，因而肖像摄影确有分类。笔者给其分类，即商业肖像，用于商业推销、产品展示、市场流通等功能需求所用；公务肖像，用于身份识别、公务证件、文献记载等印证性形象区别所用；社会肖像，用于社会公众人物推荐宣传、名人警示、明理传播等经典片段所用；艺术肖像，用于个人、家庭、社会以艺术形式、某种不同影像需求而纪实你我他，乃至部分实景群体的状态、精神、个性、风采和寓意，为私人、作者、读者或社会传播、交流、欣赏等事业所用。这主要的几种类别的肖像摄影又因功能作用不同，摄影的构思内涵、影像元素、主体与陪体、光影与色彩、特征与风格、表象与意象也不相同。

肖像摄影的由来与发展是伴随摄影术的生存进程与绘画艺术的影响演进而步入永续不衰的新时代。应该说从有了摄影，人像摄影也紧随风景照相应运而生。西方还没有认同摄影是艺术时，人物摄影己经是人物绘画的替代品、衍生品。因19世纪西方对人物肖像画需求越来越大，而又满足不了社会庞大的需求量，使幼年的摄影期待有了独立成长的时间与空间，才渐渐出现了19世纪中期“高雅艺术摄影”的运动。1844年以后摄影术逐步传入中国，当时虽没有从理论上清晰对摄影分类，但商业人像摄影却率先从香港、广东等地兴起。早在19世纪60年代以前，在中国本土大都是外国摄影师。据史料记载本土第一张人像是钦差大臣兼两广总督耆英的照片，由法国摄影师于勒.埃及尔在1844年所拍。后来摄影早见于清朝宫廷皇室摄影，而后逐渐在文人墨客、知识分子等精英阶层蔓延向社会流行。1860年前后由中国人创办的影像馆、照相馆的数量日渐增多，如香港的华芳、宜昌、瑸纶照相馆，广州的同升照相馆以及天津、上海照相馆等。其代表人物广东南海县学者、科学家、数学家邹伯奇（1819～1869），他长期致力于光学理论、小孔成像领域的研究，著述于《格术补》《摄影之器记》历史文献。据考证他是第一个自制照相机拍照片的中国人，也是中国第一张自拍肖像照片的人。另外中国早期人像摄影先行者还有罗元祐、林箴、容闳、吴嘉善、罗森、罗以礼、任景丰等人，在1844～1919年间摄影师中以北方的梁时泰和南方的赖阿芳为代表人物。从此，在方向层面商业的肖像摄影从模仿绘画的画意摄影，走向记录写实的见证性纪实摄影；在观念层面从人物复制“照相”转向人物构思的“造相”；在艺术层面从人像布景、服饰、婚纱、造型等表象转化为人像心理、情感、思想等内在的心像；在学理层面从民间艺人、工匠的技术指导转舵于文化艺术精英、民间学社的理论引导。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深远影响下，中国摄影发展史进入新高潮，人像摄影也进入突破性变革时期，觉醒与自觉的艺术追求，让肖像摄影有了唯美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等的博弈拓展空间。人们开始摆脱模仿西方的人像、绘画思维模式，摆脱单纯纪录的作坊艺匠形态，在精英的理性引领下，开始中西融合、立足本土，寻华夏文化之根、民族之魂的文化艺术形态。中国的照相馆为未来的摄影打下了坚实的技术丶艺术、传播、实用的基础，拓展了社会人对摄影的关注与参与。许多精英文人把肖像摄影融入当下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历史的语境下来考量创作，肖像作品有了迎合大众审美需求的个性化、艺术化民族特征的站位。当时不少摄影艺术团社应运而生，1923年北京大学成立摄影团体北京光社（创办人为陈万里、黄振玉），团体将摄影聚焦在个人表达与创造上；1928年由摄影家郎静山等人创办了上海华社（全称中华摄影学社），当时在名人中提出“美术摄影”的概念，促进了普及和捍卫摄影作为艺术合法性定位的巩固，先后都举办过历史留痕的诸多摄影展。连文艺界巨匠鲁迅也表达对人像摄影的关切，撰写《论照相之类》《从孩子的照相说起》的文章。1921年蔡元培在演讲《美学的研究方法》文中谈到“人的美感”问题。丰子恺、徐悲鸿、张大千等画家也撰写了大量摄影艺术评论。1927年刘半农出版的《半农谈影》不仅是中国第一部从思想理念系统阐述摄影理论的著作，也是人像摄影较有奠基性的论著。许席珍《人像摄影概论》一文是中国早期人像理论研究史上不可替代、最有深度与影响力的一篇专论。提出人像摄影人三个必备条件，一是好的构图，二是表情真挚自然，三是色调与光线相匹配，以及表情论、姿势论等新概念。

中国的肖像摄影是伴随着世界摄影浪潮和跳动的中国历史脉搏而生存发展，翻阅历史的相册与理论的见树，深觉温故而知新，任重而道远。历史上虽有不少见解和实践经验己经过时，但尚有许多理论精髓至今仍可沿用借鉴，有些尚需在传承中发展完善。

当下的摄影门类的分支项目越来越丰富，尤其是风景摄影的酷爱者丶选项人的浩大阵容为世人所惊叹。原本倾心拍肖像的队伍却在缩小，甚至淡忘了肖像创作的魅力。笔者就其原因可概括四点，一是拍人物成为经典难度大，获奖概率低；二是法律所界定的肖像权、隐私权等为拍人物造成没有必要的侵权麻烦；三是肖像从心理状态、肢体语言、情感表达、构图样式难以把控，容易重复和审美疲劳；四是背景光影色彩很难匹配扣题。现仍在拍肖像的存在三个难点，其一缺乏肖像创作的创新点，千佛一面、样式老化；其二缺乏耳目一新的主题，主体人与客体很难相得益彰、打动人心；其三缺乏思想深度与艺术张力的高度统一，偏重唯美。

上述状态确有必要梳理走过的路，认真反思肖像摄影创作从理论到实践存在问题的症结。笔者认为当今的肖像摄影是几大类纪实摄影、新闻摄影、人文摄影的基本功，以肖像的艺术创作为范畴，应解决三大误区：第一个误区，唯美好看而无寓意的肖像；第二个误区，群像也是肖像，用更多群像代替近景特写的肖像；第三个误区，肖像只能拍单幅，不能拍专题组照。

针对难点、误区，笔者认为要坚持守正创新，贯彻＂二为”方向、“双百”方针，打破旧观念旧贯力的思维定式，以创新思维去观看、发掘、思考可能要选择的事物对象，在慎密思索明辨中抓肖像与环境的内在本质与聚焦的切入点。创作要守正得是向上向善向好的本心正气，让影像有意义、有情怀、有力量；创新的是形神兼备的切入点创新、眼界站位创新、样式表达创新和流派风格创新。坚持时代性人民性的创作思想，用典型的气质、气韵、气势的肖像命题，反映时代的呼声、强音、气象的主旋律。用心用情用功把人民的喜怒哀乐凝于镜端、讴歌铸影、传颂故事、书写人民史诗，托出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的民族魂魄。坚持文化自信自强，深扎大地，立足本土，发掘和积累更多各行各业的精英豪杰、名师名家名匠的创作人才库，凝练主题、萃取题材、专题，创作出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群英精神谱系。坚持学习型的摄影先觉者、先行者、先倡者，与时代同频，不负时代需求，深入学习探索摄影理论，梳理各类肖像摄影的理论体系，用科学的理论武装头脑，指导实践。笔者永远在心中崇敬肖像主人翁，他们是时代的建设者、作品的评判者。

图片说明：此组图片为彩色片组合，收集选择了我20世纪90年代至今出国的肖像摄影。这些人物肖像分别拍于纳米比亚、肯尼亚、巴西、南非、尼泊尔、印度、阿根廷、俄罗斯、秘鲁、智利、澳大利亚、波兰、埃及、匈牙利、法国、意大利等国。

图文作者：刘志超，辽宁大学教授、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辽宁省摄影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国高等教育学会摄影教育专业委员会名誉理事长、新华社中国新闻图片特邀摄影师、辽宁《影像评论》创始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