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世纪的罐子，描述了妇女参与文化活动的场景。

    阅读提示

    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在这部《世界文明史》中，我们既能看到西方的历史，也能看到非西方的历史。更重要的是，我们还能读到大量关于西方与非西方之间互动的历史，感受同时代不同文明之间的相互影响和交流。令人欣慰的是，本书对女性发展史有所关注，没有忽视人类文明发展进程中的女性力量。

    ■ 徐莉

    丹尼斯·舍曼等几位先生和女士所主编的《世界文明史》一书让我对女性发展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该书穿越不同的历史时空关注女性话题：或是经典文献中对女性的规范，或是可考证的文物中所表现的女性生活样态，或是难得的女性作者留下的文字……在5000年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中，女性在婚姻、家庭和社会中的作用、地位、权利折射出文明的发展历程，而人类文明的发展历程又反过来影响着女性的命运和发展。

    文明史与女性发展的关系

    何为文明？什么是文明出现的标志至今仍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比较流行的观点是格林·丹尼尔在《最初的文明》中提出文明缘起的标准：一是要有城市；二是要有文字；三是要有复杂的礼仪式建筑（以宗教的、政治的或经济的目的而建造的建筑物）。似乎满足以上任两条就可以证明文明的诞生，但这仍无法涵盖所有灿烂的人类文明。也有人说，青铜冶炼技术、社会阶级的出现等是人类文明出现的标志。在《世界文明史》一书中，作者选择了威廉·麦克尼尔在《人类简史》中给出的定义：“文明把陌生人联系在一起，而把生活在一起的人们划分成各具特点又相互依赖的群体。”这种联系始终存在，而在以城市为基础的人类文明中让人们协调行动的力量与最初的生活共同体相比更强，文字的出现、交通工具的演化发展无疑把这种联系变得日益紧密而复杂。“开化了的文明社会更有力量应对自然环境，并且控制更多人口”。如果把文明作为一种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的方式，那么，女性一定是参与其中的，然而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女性的作用与地位似乎并没有随着文明发展而提升，反而随着城市文明的出现，在不同地区都处于下降的趋势。直到近一百年来，女性才真正享受文明发展带来的解放，咀嚼文明的甘怡。

    在此，我不得不介绍一下本书的结构。主编者将其对文明史的理解掩藏在资料的撷取中，全书分为第一手资料——事件亲历者所记录的书面文件；视觉资料——其中包括地图、绘画、雕塑、陶器、照片、建筑、纪念碑、钱币等，作者认为这些资料所提供的历史知识是书面文献难以获取的；第二手资料——它们对第一手资料予以解释，大部分属于学者们的历史研究成果。作者将这些资料作为历史证据，通过在每种资料前提供批注和思考题引导读者阅读。这一阅读之旅也是探究之旅，它像一张探宝图，引领你挖掘你感兴趣的宝藏。

    《汉穆拉比法典》无疑是人类文明的标志性成果，然而当你关注到女性发展史的时候，你会关注到这样的文字，“一个自由民的妻子跟丈夫住在一起，但为了出来从事经营而不理家务（并且）侮辱丈夫，这一点应得到证实；如果她的丈夫决定跟她离婚，那就可以离婚，并且不用留给她任何财物当作她的安家费。如果她的丈夫不决定离婚，则可另娶他妇，而此妇应该留在夫家，作为女奴。”我们可以就此了解公元前2300年巴比伦女性的基本生活状况及其在家庭内外的处境和地位。当然，《汉穆拉比法典》还规定：“如果一个女人很讨厌她的丈夫，她所在的城市议会须就此展开调查，如果她没有过错可以拿回她的嫁妆，回到娘家，不必承担任何责备。”女性被鼓励的行为、女性的地位和享有的权利从中可以窥见。

    在《世界文明史》一书中，从西南亚、东北非，到中国、印度，再到希腊罗马、阿拉伯地区、美洲，女性地位的差异，在同一时间点上，地域间的差异不大，哪怕文化信仰上有很大差异。无论是基督教、伊斯兰教，还是印度教、佛教，以及中国的儒家思想，大多认定女性在家庭中处于从属地位，在经济生活中主要参与以家庭和小型生活共同体为单位的活动，在这些文化中不鼓励女性受教育，而在政治生活中，女性基本上无权参与。当然社会底层女性和顶层的女性会有很大不同，也有少数特例存在，但基本底色是一半人类没有与另一半人类享有相同的权利。

    女性的受教育权、工作权和选举权

    在思考文明史与女性发展的关系时，我们不能不特别在意的一个问题是：大多数文献都是男性书写记录的，它代表了社会主流文化的诉求。《世界文明史》的主编者提醒我们：当我们关注流传下来什么样的资料和这些资料说了什么的同时，我们还要思考这些资料说明了什么？它是谁记录的，给谁看的，为什么它们可以流传，以及这些资料与现实生活的关系与差距。我们惊喜地发现，文艺复兴时期之后，一些女性开始进行创作并得到了人们的认可。其中，最为著名的女性代表当属克里斯蒂娜·德·皮桑(Christine de Pizan，约1363—1431)。皮桑生于威尼斯，后随全家迁往巴黎。在那里，她的父亲成为法国王室的内科医师和占星师。因为受到非常好的教育，所以皮桑创作了一些诗歌和其他一些作品，其中最著名的是写于1405年的《妇女城》(The City of Ladies)。皮桑向理性女神提出了许多问题：“我的女神啊，我能清楚地看到女性为这个世界带来的诸多益处。即使有些不道德的妇女做了坏事，但这瑕疵也已被其他女性所做的以及仍在做的好事所掩盖……她们不但聪慧，而且在艺术或科学方面都受到良好的教育。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感到吃惊，有些男性竟然因为害怕女性的道德遭到侵蚀，而极力反对自己的女儿、妻子和其他女性从事学习活动。”理性女神回答她说：“这无非表明，并不是所有男人的思考都是基于理性的，上述男性更是错误之极。”其实，皮桑写了什么并不是那么重要，一些女性由于身处特殊阶层和家庭，她们偶然接受了教育，有了与男性同样的知识和视野，这在女性解放之路上是弥足珍贵的。

    1789年，法国大革命开启了被西方史学家称作“现代”的历史时期。“人生来是而且始终是自由平等的。”《人权宣言》所倡导的“人生而平等”的思想似乎启蒙了女性，让女性看到一片曙光，成为女性争取自身权利的底层逻辑。但女性解放之路依然一波三折。15年后颁布的《拿破仑法典》即《法国民法典》在女性问题上反而出现了一次倒退。比如该法典规定：妇女婚后取得其丈夫的国籍；妇女必须住在丈夫想住的地方；妇女不能在法庭上进行诉讼或充当证人，也不能为诸如出生、死亡、婚姻等民事行为作证。

    受教育权、工作权和选举权可以算是世界上一半人口与另一半人口享有同样的公民权利的标志，而这条路大致走了200多年。争取妇女选举权运动源于19世纪，但直到19世纪末才得以发展。在英国，艾米琳·潘克斯特(Emmeline Pankhurst，1858—1928)创建了“妇女社会政治联盟”。该团体攻击私有制，并以集体绝食的方式为妇女争取选举权。在英国女性选举权的普遍获得大致经历了半个世纪，有些地方的女性至今仍无此幸运。

    在争取女性基本工作权的进程中，有工业化的功劳——机器的参与使工作变得“简单”，5岁以上的童工大量存在，纺织机的高度和需要人工参与的工作似乎更适合孩子和女人，同时用童工和女工人力成本更低。同时，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男性被征召入伍，对女工的需求不断上升。妇女们开始大规模地进入工厂，她们经常要做一些以前专属男性的工作。尽管战争结束后很多岗位又被男人取代，但是妇女走出家门、走入社会成为可接受的事实和不可逆转的潮流。

    但真正给女性带来解放和平等的公民权利的是教育，受教育使女性在精神世界享有了作为人的基本权利，并极大地激发了她们的潜能，使女性不仅进入大学，而且进入研究机构，在许多领域为人类文明发展作出贡献，享有成就。教育的作用和贡献怎么强调都不过分，经过几代人的传承（尽管在有些地域只有一两代人），它惠及了每个家庭进而惠及整个人类。

    当然，女性如果依旧作为文明发展史上一个特殊的需要言说的话题，就说明女性还没有和男性一样完全平等。21世纪世界文明史向何处去依然牵动着所有男性、女性的心，让我们祈祷和平，让每一个男人、女人都成为推动文明发展的力量。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