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慧
韶光已过春分,东风软柳。
凉水河河面水草长已盈尺许,叶尖绿色明丽鲜亮,根部却浅淡许多,像被叶尖把颜色都吸走了似的。时有野鸭于草丛钻出,扑棱着翅膀,凌波踏水,溅起一路水花。
河边,二月兰已团团片片,浅柔粉紫,既热烈又羞涩,如少女心事,风过,摇曳生波。
沿河而走,已可见低飞蚊虫,偶尔簇拥者,擦面而过,倒不十分厌烦,有几分春意扑面之感。
只是河边石壁上,去年热闹开过的炮仗花儿,还未有动静,蜷缩着枯萎旧叶,裸露在石壁的缝隙外,被风拉扯着,紧慢不一地晃动。眼前畅然春色,似乎均与它无关。真是后知后觉的植物呢,不争先、不争鲜。
也许再过两周,待桃李酣罢,它才会悄然探出嫩芽,抽出绿叶,不经意间缀满墙壁吧。
炮仗花儿,其实只是故乡的叫法儿,它的学名是“地黄”,之所以祖辈叫它炮仗花,我觉得有两个原因,第一,花形细长,成串着落于主茎,排列若鞭炮般;第二,小的时候,大人曾教我们将花朵拔下,把花冠部位捏紧,对着花管尾部吹气,然后迅速怼击掌面,可以发出如鞭炮般的“叭”声。而“地黄”之名的由来,记载也有不同,比如《本草纲目》等医书中记载:“以水浸试之,浮者名天黄,半浮半沉者名人黄,沉者名地黄,以沉者为良,故以地为名。”《齐民要术》中记载:“河东染御黄法”:将地黄的根捣烂,灰汁和之,可以染黄色,亦是“地黄”之名由来之一。今日,暂且不对其名称由来进行考证,只谈我对它的认识、理解及喜欢。
地黄是玄参科多年生草本植物,体高多在10厘米至30厘米之间,总状花序,花朵错落缀于茎轴之上,花冠呈钟形,末端裂为5片。它的花色并不鲜亮,黄紫相接,花管外侧多紫红色,内面多淡黄色。拔掉花管,会露出青绿色子房。儿时曾因为好奇,用手挤破子房,可见细细密密剔透的籽粒,指肚间揉搓,并不顺滑,反倒有些沙沙的粗糙感。叶片饱满莹润,如性感下唇,碧色叶面被叶脉分割成小块的隆起,若烘焙时面饼膨胀鼓起的气泡。全株密被灰白色绒毛,细碎且柔软。因植株不高,风起风落,周身绒毛便可沾染尘土微粒,那样的姿态,总能让我想到农活归来风尘仆仆的母亲,愈加觉得亲近、可爱。
其实,钟情于地黄,不仅仅因为它的憨萌觉迟、见素抱朴之性,更因为它的药物属性。地黄作为植物药历史悠远,早在汉代《神农本草经》就已有记载:“味甘,寒,名地髓,属于上品。”“主折跌绝筋,伤中,遂血痹,填骨髓,长肌肉……”汉代海昏侯墓中,亦发现了地黄属植物的根,外裹含淀粉及蔗糖等辅料,是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中药炮制品,也为地黄入药提供了佐证。基于此发现,黄璐琦院士团队,对出土的地黄实物进行了复原研究,判断其最可能的加工方法为米蒸法,并对米蒸地黄炮制工艺的参数进行了探索,为进一步复原这项古老的炮制工艺奠定了基础。蒸制之后的地黄,称为熟地黄,因蒸制方法不同,疗效亦有差别,但多具养血滋阴、补精益髓之效,临床多用于目眩、心悸、失眠、潮热、盗汗等阴虚之证。现代医学表明,地黄可能具有双向免疫调节作用,我想这也是其治疗免疫性炎症性皮肤病的疗效机制所在吧,但研究还是粗糙了些,需要深入。
早年间电视医药广告,铺天盖地,六味地黄丸声名远播,但地黄本草,却依然安然静处,未被关注。物以稀为贵,而它遍生田间地头、屋脊檐角,自然不能像人参、阿胶一般被奉为神品。这于它来说,也许是好事,落地而生,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