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 记者 钱关键 共享联盟·开化 汪宇露 姚雪
“快看！有三只黑熊。”最近，钱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科研监测中心工作人员在整理红外相机时，发现了一段珍贵影像——一只成年亚洲黑熊带两只幼崽在森林中踱步、觅食。这是当地首次拍到“一大带两小”的三熊同框画面。
“开化密林中或存在一个黑熊种群。”生态环境部南京环境科学研究所（以下简称“南京环科所”）的研究员曹铭昌据此推测。这几年，他多次到钱江源头开展生物多样性调查。近日，我们跟随他带领的科考队员一起上山去寻熊。
调查队员在南华山寻熊迹。潮新闻记者 钱关键 摄
7个半小时10公里
找到多处野生动物踪迹
摸清包括黑熊在内的开化县生物多样性家底，是曹铭昌近几年的一项工作重点。
一大早，穿着防水衣、脚蹬登山鞋，提前从南京赶到开化的曹铭昌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的双肩包里，带着红外相机、备用电池、小铲子、纸笔等工具。
“这一带山势险峻，气候湿润。”曹铭昌说，3年前的一个夏日，他带队进山做调查，中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风云突变，下起了大雨。他们在云遮雾绕中迷了路，直到夜幕降临才找到下山的路。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进山，曹铭昌做了充分准备。在老护林员汪树龙的带领下，我们一行9人从浙赣交界处的杨林镇友好村出发，沿着琪琅溪溯溪而上，向海拔1100余米的南华山山顶进发。沿途要翻越2座山头，反复涉水10余次，全程近10公里。
“这几年，南华山多次发现黑熊踪迹。”在前头带路的汪树龙边走边介绍。山路极不好走，过了一座由5根木头搭建而成的简陋木桥，就开始沿40度左右的坡度往上攀升。令人胆战心惊的是，一些路段因雨水冲刷出现塌陷，露出了一处处豁口。而路旁就是落差达四五十米的深涧。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只能猫下身子，手脚并用，抓着路边的枝条、藤蔓匍匐前进。
走了大概3个小时，溪流变小，地势平坦了一些，大家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随着海拔的升高，调查团队第一次与野生动物“擦肩而过”。“看，这是动物掌印。”顺着汪树龙手指方向，我们在树丛中的松土上看到几个椭圆状的“蹄印”。“蹄印”一直往山上延伸。汪树龙拨开枝叶，很快就判断出几个小时前，这里有一头体重在七八十公斤的野猪经过。“如果是黑熊，掌印就比这个深，还应该有爪痕。”他说。
越深入山林，各种野生动物在树林里留下的足迹、蹭痕就越多。在海拔700米处，调查团队有了新的发现。走在最前头的曹铭昌在一棵香榧树前停下脚步。“这些树根都有被刨的痕迹。”他说。
“是黑熊吃的吗？”有人问。“也可能是野猪或鼠类。”曹铭昌捡起树皮，揉搓了一下。由于没有更多证据，大家没有办法做出更深入判断。不过，曹铭昌表示，南华山一带有野猕猴桃、山葡萄生长，夏秋季节果实日渐成熟，很容易吸引黑熊等野兽来觅食。
他的话，再次激发了大家的好奇心。就这样，大家继续追踪，足足花了7个半小时才走完全程。
布设相机有门道
离地30厘米是最佳高度
南华山一头连着江西上饶，另一头靠近钱江源国家公园。临近中午，各种虫鸣鸟嘶声忽高忽低、时远时近，像是在向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宣示主权”。
要在两万多亩的连绵大山中找到黑熊，无异于大海捞针。这次调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在黑熊可能出没的地方安装红外监测相机。
护林员汪树龙（右）在布设红外相机。潮新闻记者 钱关键 摄
“就在这里。”在山顶的一片开阔地，汪树龙忽地朝一棵甜槠树根部俯下身去。他手指碰处，一部涂着迷彩色红外相机镜头上方的红点连续闪烁。
“这是把我们都拍进去了。”曹铭昌介绍，这些红外相机可以捕捉到周围环境热量波动，当野生动物从相机前方经过时,动物体温与环境温度造成的落差，就会自动触发拍摄开关，并录下10秒钟的视频。
取下相机，调查人员发现，这台相机已拍下1300多张照片、400多段小视频，录有白鹇、黑麂等10多种野生动物觅食、散步的画面。虽然没拍到黑熊，但曹铭昌依然感到兴奋。“有好几种动物是第一次入镜，这对我们研究钱江源生物多样性乃至黑熊生存环境很有帮助。”说着，曹铭昌给红外相机换上新的电池和存储卡。
一旁，汪树龙开始布设新的红外相机。他手脚麻利，没几分钟，几台红外相机就安装好了。他布设的相机，大多位于野生动物常出没的采食地、水源地和迁徙路径上。这是他年轻时当猎户保留下的敏锐。
“相机的位置要有隐蔽性，但也不能装在草木太茂密的地方。”汪树龙一边抽出柴刀砍去遮挡镜头的灌木，一边解释，野生动物尤其是像黑熊这样的大型林栖性兽类，食量大、活动范围广，为保存体力，它们平时也较少钻灌木丛。
在野外布设红外相，机位有一个相对固定高度——离地30厘米。这个位置，可以让相机最大限度捕捉到动物的运动轨迹。在南华山附近的层峦叠嶂中，到处藏着这样的“火眼金睛”。除了钱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建设的“空天地”一体化生物多样性综合监测体系外，由衢州市生态环境局开化分局和南京环科所联合布设、用于生物多样性研究的红外相机就有115台。
“开化最近一次拍到‘熊出没’画面的红外相机，就是我布设的。”言语中，汪树龙颇为自豪。近8年来，55岁的汪树龙走遍了开化的山山水水，一共参与安装了600余台红外相机。
7月拍到三熊同框
生态环境越来越好
下午1时许，眼看大家都已疲累，汪树龙开始带领大家返程。下山的路愈加陡峭难行，很多人捡了路边的树枝当拐棍。一路走一路看，科研人员还不时低头采集植物和土壤标本。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刚下山，站在村口的友好村村民陈天龙就好奇地发问。10多年前的一个夏日，他曾和黑熊有过近距离接触。那天，他正独自在山里采粽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回头望去，只见一头壮硕的黑熊正冲他走来，吓得他赶紧躲在大树后边。
道路湿滑陡峭,记者（前）爬山时手脚并用。共享联盟·开化 姚雪 摄
近年来，开化的长虹、齐溪、杨林等地陆续发现了黑熊踪迹。近一年来，被红外相机抓拍到的黑熊画面就有4次。
“最近一次拍到是在1个月前，三熊同框。”曹铭昌表示，亚洲黑熊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作为食物链顶端物种，它们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极高。上世纪90年代前后，一些地方乱砍滥伐，导致生存环境恶化，在长三角地区黑熊也一度销声匿迹。如今，黑熊成群结队出现，意义重大。这说明一些大型兽类在开化及其周边区域的生存、繁衍情况良好。
最新的科考研究表明，开化境内累计记录生物物种6391种。其中，国家一级保护动植物14种，国家二级保护动植物115种。近三年来，科考人员在开化境内新调查发现的全国新记录物种就有92个，浙江新记录物种148个。
“开化生态资源丰富。一旦掌握更多资料，我们将对南华山附近的生态环境及珍稀濒危物种开展更强有力的保护措施。”同行的衢州市生态环境局开化分局党组成员吴利霞介绍，为摸清钱江源头生物多样性家底，他们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做科研，其中仅生物学博士就请了好几位。
“依靠丰厚‘家底’，近几年，我们先后投入1.4亿元用于辖区的自然教育基础设施建设。”钱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社区发展与建设处副处长何斌敏表示，目前，钱江源国家公园科普馆等一批自然教育场馆陆续建成逐步并对外开放，吸引了4万余人次前去参观研学。近年来，开化先后推出“野生动物保护举报救助奖励暂行办法”和野生动物肇事公众责任险，通过各项奖惩措施，有效提升了群众对生物多样性的认识和保护意识，进一步促进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