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怡 汤建

“卢世芳出来！”“周振国出来！”“顾臣贤出来！”1933年9月14日早晨，敌人在牢门外高喊。顾臣贤领呼着“共产党万岁！”发出了最后的怒吼，全狱的同志呼起了口号，唱起了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这一天，我爷爷壮烈牺牲了，到现在已经整整九十年。”顾伟说起爷爷，语调会不由自主地高昂起来，“他就义时，身中数枪，仍然直立不倒。我虽然从没见过他，但爷爷的故事我从小听到大。”

斗士初长成：愤怒中催生的革命念头

革命烈士顾臣贤，1908年11月14日出生在江苏省南通县唐家闸褚家埭（现南通市天生港镇街道白龙庙社区）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2岁才入小学读书。“爷爷读高小时开始接受进步思想，因为家里穷，他毕业后便来到资生铁厂学钳工。白天做工，晚上读进步书籍、书刊，经常和一些朋友在家中聚会，讨论救国救民的话题。”

在工厂的日子里，顾臣贤近距离地观察到工人们承受着的种种不公。“他总跟家里人说，工人们长年累月地辛苦劳动，铁锤子把手都磨破了，到头来肚子饿得贴在背脊上。资本家却在花天酒地……” 顾臣贤愤怒极了，他竭力反抗，多次痛打恶工头，为工人们打抱不平。1927到1928年间，大生纱厂的工人斗争如火如荼，工人凝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让顾臣贤心潮澎湃。不久，他从报纸上看到“共产党煽动工潮”的消息。“那时，爷爷偷偷同家人说，只有像《新青年》里共产党主张的那样大家团结起来，彻底砸烂这个旧世界，穷人才能有活路。”

踏上革命路：全家人支持他做对的事

心里的那团火，一旦升起就无法熄灭。“共产党在哪里？”成了顾臣贤心中难以拂去的追问。

1928年下半年，通过同学介绍，顾臣贤认识了中共南通县委书记林子和及中共南通县委委员刘瑞龙。这位品质优秀的青年工人很快就被发展入党，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当共产党是有‘杀头’的风险的，家里就他这么一个男伢儿，父母曾想过给他娶个媳妇，拴住他的心思，可是媳妇还没过门，他就踏上了那条不归路。”顾臣贤牺牲后，唯一的亲妹妹顾瑞荣将长子顾怀仁（也作“怀人”）过继给了顾臣贤，后顾怀人又生下儿子顾伟。

入党后，顾臣贤尽力把厂里的进步工人团结在自己的周围，不久便在资生铁厂建立了唐闸地区的第一个地下党支部。“爷爷担任支部书记，而家里也就自然而然成了他和进步青年开展秘密活动场所。”顾臣贤孙子顾伟说，“奶奶那时常常充当他们的‘交通员’。刘瑞龙爷爷常让奶奶帮他去接来碰头的人。他们会仔细地吩咐好，让奶奶根据穿着、口音对上号，把人一一带到我家。”在全家人的配合下，顾臣贤等人的革命工作得以顺利开展。

1929年3月，顾臣贤成为城区区委委员，为唐闸工人斗争积极进行工作。同年9月，任南通县委委员。

变故陡然生：受尽折磨仍在坚持斗争

“那时候，敌人开始对爷爷关注起来。由于他经常东奔西走，不到工厂做工，引起了厂方怀疑，反动派对他进行监视。”

被捕来得猝不及防又意料之中。五一节前夕，时任中共通海特委委员的顾臣贤去东乡红军游击区活动，临行前将一支短枪交给工人党员朱兰生修理。没想到修枪时被大生一厂黄色工会的理事李海峰看见。朱兰生被捕后，经不住敌人的凶残手段，一五一十地供出了实情。

“5月23日，爷爷从南通东乡回来的第二天，就在西洋桥附近被埋伏的警察逮捕了。”顾伟说，“爷爷在监牢里受尽了折磨。坐老虎凳、灌辣椒水，他被打得遍体鳞伤。上臂脱臼后是狱友强行接骨，但爷爷没叫一声。这些都是狱友出狱后告诉家中的，听到这些家人无不痛心流涕。”

“刘瑞龙那时任通海特委书记，他亲自到唐闸，号召唐闸的工人党员学习爷爷英勇不屈的斗争精神，让人秘密带信，介绍爷爷参加监狱党小组。在苏州监狱，爷爷也一直在坚持领导狱友和反动派当局进行斗争。”由于顾臣贤的坚强不屈，敌人两次延长了他的禁期，1932年12月才出狱。出狱之后，他又立即投入了斗争。1933年3月，他担任新成立的中共南通中心县委书记，兼任南通县委书记，在白色恐怖下艰苦地主持恢复南通城乡的革命工作。

血染红枫林：一心卫党就义北固山下

1933年4月至5月，大生一厂资方准备以“不良分子”为借口解雇千余名职工，顾臣贤直接组织发动了唐闸五厂总同盟的工人罢工。“爷爷为了摆脱特务的追踪，假装到上海去，又偷偷回到南通，冒着危险走在了请愿队伍里。在反动派的凶残镇压下，工人们和保安团勇敢搏斗，砖头、瓦片、木棍一起上，打得保安团狼狈后撤。”这场规模空前的罢工影响巨大，不仅得到城乡众多店员和菜贩们的响应，还得到了上海总工会的支持。

一边，是席卷江城的革命浪潮，一边，却是国民党当局的凶残围捕。1933年6月，县委委员陈俊（王梦祥）被捕叛变，中共南通中心县委遭到彻底破坏，顾臣贤，卢世芳和周振国等二十多名同志被逮捕。“爷爷在躲避敌人追捕时，从北水关桥一直飞奔到跃龙桥，纵身跃入河中，将文件、枪支埋藏到河底，在水中与敌人搏斗，一心想保护组织机密。”

在狱中，顾臣贤等同志分析了原因，提出“无条件保卫党”的口号，做好就义准备。“狱友告诉我们，爷爷被钉上二十多斤重的脚链，遭到竹签刺十指、跪烧红的铁链等十多种酷刑的折磨，但是他拒不招供。敌人把告密的叛徒带去当场对质，他就骂得叛徒无地自容。”

“爷爷高喊着‘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共产党万岁！’等口号，在镇江的北固山下英勇就义，那时他才24岁。”顾伟指着顾臣贤烈士的遗像说，“他连张照片都没能留下，这张遗像还是凭着我奶奶的记忆请人画出来的。”

故事永流传：爱国爱党成为一种家风

提到奶奶顾瑞荣，顾伟的眼睛有些湿润：“她其实很少提起我爷爷，爷爷的牺牲对于她而言始终是一件很悲痛的事情，但是每每提到，必定要大哭一场。奶奶虽然只是一个农村妇女，但她也是革命的同情者、参与者，她以一种默默付出的方式守护着对爷爷的承诺。”新中国成立后，顾臣贤的狱友，原江苏省建设委员会副主任施亚夫亲自给这个家送来了烈士证书。“这本证书对于奶奶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慰藉。”

顾瑞荣老人给自己的儿子们起名“怀民”“怀国”“怀义”……这位心怀人民、心怀祖国、心怀大义的烈士之妹在九十几岁高龄仍在向媒体讲述着哥哥顾臣贤的故事。“奶奶不会忘记他，我们也不会，我们家已经有四代党员，有两位叔叔为爷爷整理了三万多字的文字资料。二叔临终前，把爷爷的遗物和资料交给了我，让我一定要将爷爷的事迹传下去。”如今，顾伟和他的女儿顾若曦依旧在讲述着工人运动先驱、革命烈士顾臣贤的故事，这已然成为顾家的“好家风”。

“现在，南通市烈士陵园、红十四军纪念馆、南通群英馆、南通市第二中学校史馆等场所都有关于爷爷的故事，经常有小朋友来参观。看到现在的孩子生在和平的年代，在他的故事里接受爱国主义精神教育，相信爷爷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很欣慰。”顾伟拿出一张穿着红马甲的照片，“我现在是顾臣贤烈士纪念园志愿讲解员啦！”

今年3月，天生港镇街道从顾臣贤烈士牺牲地迎回了象征烈士火红革命情的红枫树，种植在顾臣贤烈士纪念园内。火红的枫叶，似是烈士鲜血染成，烈士的精神，在这江海大地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