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退休民警18年来让籍籍无名的荒冢，成为赓续红色血脉的精神家园；一群人甘愿踏遍大半个中国，去追寻英雄的足迹；一个团队用无私奉献，讲述着写满责任与感动的故事——

为了烈士魂归故里

本报记者王恬 周萱 通讯员 吕志海

掌上咸宁报道

    9月26日，第十个烈士纪念日前夕，赤壁羊楼洞抗美援朝烈士陵园内，前来瞻仰、参观的人群刚刚离去。寂静的陵园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久久伫立，注视着眼前的墓碑墙。

这一排排饱经风霜的墓碑，老人再熟悉不过，因为每一块他都亲手抚摸过。18年来，他一直在为墓碑的主人寻找亲人。

这位老人就是余发海，一名赤壁市公安局退休民警，他持续18年为烈士寻亲的事迹广为人知。

从“孤勇者”到领路人

当日见到余发海的时候，他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随身拎着一个布包。布包里，是一摞厚厚的剪报和烈士的资料。从18年前发现墓群到最近一次找到烈士亲属，与寻亲相关的大大小小事件，都被他仔细地收集、整理、收藏。

在一张张手绘的烈士墓示意图上，墓碑序号、烈士资料十分详尽。余发海常常拿旧图和新图比对，图上被找到的标记越来越多。记者每提起一个墓碑编号，余发海都能立刻讲述这位英烈的故事。

“很多老照片、资料都捐了，供历史研究和教育后人。”余发海说，不过烈士们的事迹他早已记在心里。说起烈士的故事，余发海格外精神，侃侃而谈，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位做过肾移植手术的患者。

2005年，因病退居二线的余发海被安排去做公安史志的整编工作。到羊楼洞一处墓地调查核实就是任务之一。“当时山坡上长着一人多高的茅草，风一吹，一排排圆头的石碑就露出来……”余发海一个一个数过去，一共142座墓，其中两个空墓，共安葬烈士140人，来自31个军、37个师、100多个团，籍贯涉及全国24个省份、129个县市。

“烈士为了保家卫国光荣牺牲，我们不该忘记这样的历史，只有在一个尊重英雄的国家里，才能产生更多的英雄。” 余发海说。

余发海曾是一名孤儿，被人收养长大，他对亲情格外珍视。看到烈士忠骨埋他乡，他的亲人在遥远的地方毫不知情，余发海内心沉重：“墓碑不会说话，如果我不去寻找，烈士的故事就会永远尘封在土里。我要替他们说话！”余发海当即下定决心，要为这些烈士寻找到亲人。让忠魂得以告慰，为后人瞻仰！

为了筹集路费，余发海卖掉了自家的一幢小平房，他的病需要常年服药。最初，家人对他寻亲不支持，旁人也不理解。寻亲过程中吃过的苦，流过的泪，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就像一个孤勇者，义无反顾地走在寻亲的路上。

    但随着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一段段英雄的事迹被挖掘，被传颂，许多人深受感染。近年来，烈士寻亲受到地方重视，得到群众的支持，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余发海的追随者，跟着他一起寻亲。

    有一年过年，余发海因为要接待烈士家属，挪用了孙子的压岁钱。他原以为孙子会不高兴，没想到孙子对他说：“爷爷，你用我的压岁钱做好事，就相当于我做了好事，我以后要跟着你一起做好事。”

从“一束光”到“一团火”

    “请问你是烈士覃汉坤的亲人吗？你的家人我找到了，就在湖北赤壁……”16年前，一通陌生来电打到广西居民覃璐玲手机上。“这是真的吗？”挂了电话，覃璐玲脑海中闪出无数个疑问，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父亲这个消息。父亲覃汉珍找寻弟弟的下落几十年，一直未果，覃璐玲担心希望再次落空。

    打电话的正是余发海，他还记得自己与覃汉珍见面的场景，年近90岁的老人裹着军大衣，老泪纵横。听着余发海和父亲讲述往事，又实地到羊楼洞为叔叔祭拜，覃璐玲深受触动。

    “作为志愿军烈士后人，我深刻理解‘寻亲’的意义，它不仅仅是将一个孤独的名字带回家，更是一段残缺的家国记忆的续写和迟来的家族情感的重谱。”从那时起，她也开始志愿为烈士寻找亲人。

    这些年来，像覃璐玲这样自发参与寻亲的烈士亲属越来越多，还有许许多多社会上的志愿者、热心人，也被余发海的行动和烈士的事迹感染，加入寻亲队伍。

    王琴英、姚绿华是赤壁义工协会志愿者，这两年受余发海事迹感染，加入到寻亲志愿者的队伍中来。

“一开始挫败感很强，一天打上百通电话，大多都没有回音。寻亲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挺难。”姚绿华说。

    其实姚绿华遭遇的挫折，当年余发海都经历过。“在我们遇到困难时，余老一直鼓励我们，让我们重拾信心。余老无私地把多年精心收集、整理的资料分享给我们，手把手教我们如何寻亲。”姚绿华说，近三个月，他找到了4位烈士家属。

    在余发海简朴的房子里，有一个专门隔出来的书房，书桌上的一台电脑是一名大学生志愿者捐赠的。“许多大学生知道我寻亲的事后，到我家里来帮助我，教我用电脑，帮我整理资料。”余发海说，曾经参与过寻亲的一些大学生，现在大多仍在从事志愿服务工作，奉献自己的光和热。

    18年来，余发海一直坚持宣讲红色故事，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他的宣讲行列。从一个人到一群人。他们就像一束光点亮了另一束光，微光成炬，照亮了烈士英灵的回家路。

从“出发”到“再出发”

    7月30日，广西百色市田阳区巴别乡的小路上，一辆小车正往山村深处驶去。

车子驶进新平村，村民岑祚开在家人的搀扶下，迈着蹒跚的步子出来迎接。见到远道而来的余发海、来碧海、姚绿华三人，岑祚开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紧紧抓住余发海的手说：“没想到你们大老远跑过来。”

“你不能来赤壁圆梦，我就来替你弥补遗憾。”余发海说。见岑祚开家庭困难，来碧海代表团队向岑祚开捐献了500元钱。

    岑祚开是安葬在羊楼洞的岑现烈士的后人，去年成功寻亲。他原本计划今年来咸宁赤壁祭扫，没想到突发脑溢血，无法成行。

    “视频通话时，我看到他流泪的样子，内心十分难受。找到亲人却无法‘相见’的感受我能体会，所以我们带着岑现烈士的资料，上门来探望他。”余发海说，除了探望已经找到的烈士家属，这次也要对其他寻亲的线索进行调查核实。

    这一趟旅途十分艰苦。三天极限奔波，行程近2000公里，每天清早5点出发，累了就在路边的小旅店歇歇脚。

对这次行程，余发海的形容是“再出发”。

    “我之前为了寻亲来过广西三次，每次都是一个人背着包四处奔走。这一次，有两位青年党员与我同行，我更有干劲！”余发海说，这一趟，他们从为烈士寻亲的起点羊楼洞出发，是对18年寻亲路的不忘初心；这一趟，他们以红色公益之友的身份出发，是带着新的使命继续前行。

2020年，在赤壁市委文明办、赤壁市退役军人事务局的指导下，赤壁义工联盟主动加入到为烈士寻亲的队伍中来，成立了“为羊楼洞烈士服务”余发海红色公益志愿服务队，设立了“寻找烈士血脉 赓续红色基因”志愿服务项目，并利用该市开展志愿服务项目提升工程的契机，将项目作为公益品牌进行打造和支持。

    团队的助力让寻亲的内涵更加丰富，寻亲的范围也从赤壁羊楼洞辐射到更广的区域。目前，余发海红色公益志愿服务队已有上百位志愿者，形成了寻找烈士根源、接待烈士亲属、代为烈士亲属祭扫、讲述红色故事四种模式，服务队成立以来共接待烈士亲属12批518人次，宣讲120场。

    烈士纪念日这天，余发海带着从广西来咸的烈士亲属，再一次来到羊楼洞烈士陵园。

“此时的心情和18年前有什么不一样？”面对记者的提问，余发海说，18年前面对这些墓碑，他内心沉重，一次次夜不能寐，仿佛听到烈士的呼声。如今再看，仿佛亲人、老友重聚，是熟悉，是欣慰。“为他们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日后，也会继续在为烈士寻亲的路上不断出发，去寻找，去讲述，去传承……”

责编：周萱

编审：向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