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车间里,母亲打包完最后一件产品,便与正在低头烫花的工长请假,说今天要提前半个钟头回家。在这个季节请假回家的理由,不用多说,工长也很清楚,“老嫂子,多酿点酒酿,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等我们下班,也去给你打下手。”
母亲洋气又简明地回答:“好,OK”,便下楼直奔车库。工友们在她身后一阵哄笑,“不得了,越老越精神,都会用英文了,老嫂子时洋呢。”
坐上三轮电动车,戴上头盔,母亲便急火火地上路,要到田野上去找一种叫做辣蓼草的草,辣蓼草也叫酒曲草,是米酒发酵的天然植物配方。母亲戴上老花眼镜,半蹲着,手拿小铲锹,在草丛中拨拉着,又凑上前闻了闻,“没错,就是这种香味。这种辣蓼草以前多得很,一下午能装满一个蛇皮袋,哪像现在这样难找,再过几年,就要像上山采老山参一样难喽。”
从前,每年的冬天,母亲会为我们兄弟俩做几次酒酿,为正在长身体的我们补充营养。冬至酿酒,一酿就有,做酒酿的仪式感母亲做得很足,装糯米的笆斗要盖上红绸布,点燃大斗香,放几个大炮仗和一万响的小鞭,母亲再双手合十,默默祝祷几句,才会正式开酿。
酒酿酿成了,早上热气腾腾煮上一碗,打入一个草鸡蛋,酒酿鸡蛋的味道软糯在舌尖,甜醉在我们的心间。
母亲家的责任田大约五亩多,如今,大部分土地都被种田大户租借过去,母亲只留了一块居中的一亩三分地,种田大户们觉得,连片耕作才比较方便,便给出了高价,想把母亲最后一块地租去,母亲坚决不肯,她清楚这块地的肥沃。母亲把其中一亩地当作囗粮田,栽种高产的粳米,很少喷打农药和使用化肥,另外三分地,专门用来栽种糯稻,端午节的粽子、冬至的酒酿、二十四小年夜的送灶饭,糯米可就派上大用场了。
工长没有食言,过了没多久,就与工友桂花婶她们,手里各拎着一袋糯米如约而至,“老嫂子,米我们带来了,酒曲就沾沾你的光,知道你有最好的呢。”
“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米?”众人一阵寒暄,认真洗手后听从母亲的分工,淘米、烧火,准备发酵的容器,做酒的时候,她们也会一起唱几出扬剧吊吊嗓子。在扬剧之乡,她们是工友又是票友,她们的曲风时而细腻隽永,时而阳刚粗犷。我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
自从我当上驾校教练,母亲对我越来越“苛刻”了,酒酿酿好后,总要对我问东问西仔细盘查一番,要动车,酒酿一囗都喝不到,开车来,得把车钥匙乖乖交上,放她兜里,才许我敞开了喝。
看得出,母亲心里是极其矛盾的,做出上好的酒酿不就是让儿子喝个痛快嘛,然而在“开车不喝酒,酒后不碰车”的铁律面前,她不得不当上“监酒官”了!
熊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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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小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