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牧

大将田章，是齐威王和齐宣王两朝重臣。齐王田地继位后，对田章却颇有些提防，田章便辞官归家，不问政事。齐王听到孟尝君力荐田章，脸上便露出点犹豫。

孟尝君察言观色，心中明了，道：“君上看田章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齐王迟疑道：“他是我父亲和祖父的重臣，深受宠信。”

孟尝君道：“君上以为，威王和宣王为何都宠信他？”

齐王心中一动，定睛看向孟尝君。

孟尝君微微一笑，端正身子，开始讲田章的往事。

二十余年来，田章一直是齐国的不败战神，齐军在他的带领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列国间威名赫赫。二十三年前在桑丘，田章初试兵锋，大败秦惠文王亲自率领的秦军，迫使秦惠文王求和，自称臣下；十几年前的田章领兵灭燕，三十天就打下了燕国全境，震惊天下；三年前的垂沙之战，重创楚军精锐，阵斩楚相唐昧，占领楚国大片土地，导致楚国发生内乱，国势一蹶不振至今。

田章虽然有如此卓越的军功，但在齐国，却声名狼藉。大家认为田章忤逆不孝。为什么呢？因为田章突然宣布自己终身不再见父亲的面。他也真是这么做了。旁人问为什么，他也不解释。齐威王非常宠信田章，他觉得田章不像人们传言中那般不堪，就问他这件事的缘由。再三犹豫之下，田章终于说出了一件家庭惨事。

原来，田章的母亲被父亲杀死，埋到了马棚底下。对此，田章很伤心愤怒，他认为父亲做的不对，劝谏父亲，父亲不听；若是把这件事情讲出去，会极大地影响父亲的声誉；要原谅父亲吧，他又觉得对不起母亲。左右为难之下，他就选择远离父亲，终身不见。

齐威王听了，劝慰了几句。后来再有人说田章的不是，齐威王就替田章解释。慢慢地，大家也不像以前那样蔑视他了。然而，过了没多久，田章的父亲去世了，

田章居然也没有把母亲改葬。这事一出来，大家就议论纷纷。如果说田章因为母亲的缘故不理父亲，还情有可原。现在他父亲去世了，他难道不应该把母亲迁出马棚，另择葬地吗？可是田章却什么都没有做，任由他母亲埋在马棚底下。大家认为，这充分暴露出田章的虚伪凉薄。这可不是一两个人在议论，而是全齐国的人，都在谴责田章。

田章对此，依旧一言不发。

齐威王看不下去了，就对田章说，你要是实在没有钱财改葬母亲，那我来帮你。

田章当下跪拜齐威王，哭道：“君上，不是我吝啬钱财，不肯改葬母亲。实在是因为，把母亲埋葬在马棚下，是父亲的意愿，直到去世，他都没有嘱咐将母亲改葬。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啊！”

齐威王看着自己的这个宠臣，纳闷不解，问道：“你到底是爱你父亲呢？还是恨他？说你爱他吧，你为了母亲不肯再见他的面！说你恨他吧，他死了你都不肯违背他的意愿！你到底是咋想的？”

田章抹了把眼泪，道：“君上，无论我恨他，还是爱他，他都是我父亲。父亲的意愿，做儿子的什么时候都不能违背啊！”

齐威王听了，感慨良久。他心想：田章不肯违背死去父亲的意愿，他当然更不会违背活着的君主的心意。因此，对田章越发宠信看重。

孟尝君讲完这段往事，最后道：“在田章心中，国君就和父亲一样，他们的意愿永远不容违背。以前，齐威王是他的君主，他忠心不二；后来，齐宣王是他的君主，他依旧忠心不二；现在，君上是他的君主。”

齐王听得心痒难搔，霍地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转身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田章这人很是不错！”

实际上，田章的履历，齐王是知道的。只是田章几十年深受两任齐王宠信，仪态端庄、不怒自威，令当年还是太子的齐王，心生畏惧。等到自己成了王，面对田章，内心深处的那种畏惧感，是不是会冒出来，导致他面对田章时，感到不安，难免疑神疑鬼。

因此，当年田章取得垂沙之战的巨大胜利，凯旋回国之后不久，齐宣王薨逝，齐王田地继位，对田章的大功提也不提。田章多聪明的人呐，立刻找了个理由，说自己多年征战，身体旧伤复发，辞掉了所有的职务，回家养老去了。

齐王听了孟尝君的讲述，不由得心胸开阔、心花怒放，心中暗道：田章忠心可鉴，才能卓越，实是无双国士。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爷爷手中的重臣，到了父亲手中，也是备受宠信。这样的人，我因为猜疑他，白白浪费了三年，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齐王道：“田章因伤辞官归家修养，现在应该养好伤了。我亲自去请他出来，其余的事情，相国自己看着办就好了。”

孟尝君道：“还有一事，需要请君上定夺。”

“何事？”

“放楚太子熊横归国，派兵护送，扶立他为楚王。”

“原因？”

孟尝君道：“秦王背信弃义，把楚怀王拘禁在秦国，想要以此来挟持楚国，割让土地。楚怀王宁死不屈，被秦王囚禁至今。现在，楚国无主。楚太子熊横在齐国为质，我们放归熊横，助其为王。这样既能与楚国缓和关系，同时，又打破了秦王的如意算盘。秦王定然大怒，一定会出兵攻楚。”

齐王想了想，仿佛看到秦王暴跳如雷的样子，不由笑了，道：“好。此事你去办吧！”

君臣二人商议停当，兵分两路，齐王去看田章，孟尝君去拜访楚太子熊横。

齐王心中火热，一点都没有耽搁，很快来到田章家中。已在家赋闲三年的田章，压根就没想到齐王会亲自来看自己，这会见了齐王，慌忙行礼。齐王笑道：“将军三年前告病回家休养，不知现在休养得如何呀？”

田章一听这话，料定自己又将被启用，忙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君上，田章随时听候君上的命令。”

田章的这态度，齐王很满意，笑道：“那好，现在开始，你官复原职，明日开始上朝办公。”

田章大声道：“是。”

齐王心结打开，看着田章觉得大为顺眼放心，忍不住将孟尝君伐秦的意图说了一遍。田章静静地听着，心中默默盘算，最后点头道：“君上，我愿意带兵伐秦。”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