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母亲是我不敢触及的话题，因为，我总怕自己拙劣的文笔让母亲的形象走了样。最近，母亲打视频电话说老家天气热了，瓜果熟了，我知道，母亲是想我了，而我，也想家，想她老人家了，近日里梦中总出现母亲那瘦小的身影，于是，便想说说自己的母亲。
母亲是远嫁，姥爷家离我们家有150多公里的路程，区区150多公里，若现在驱车前往，两三个小时便到，但在那车马都慢的七八十年代，回趟娘家，是母亲一年里辛勤劳作中最大的愿望。如此情形下，慈爱的奶奶便成了遥远他乡姥姥的替代，朝夕相处中母亲和奶奶便成了亲母女。母亲依赖、尊重奶奶；奶奶对母亲爱怜的同时却又时常嗔怪母亲做活粗糙、性子柔弱。每遇奶奶责备时，母亲的一笑便能化解奶奶心头的怒气。奶奶爱干净，母亲每洗衣服时总把奶奶的衣服挑出来先洗，还说奶奶的衣服最干净，不脏水，洗完还可以洗别的衣服，这样不浪费水。母亲和奶奶的和睦，让两个姑姑自叹不如，就连奶奶临终时，都要求母亲来给她梳头，说母亲梳头舒服，簪子别的紧致。这在奶奶去世多年后，姑姑们说起来，还在惊叹母亲和奶奶的关系竟是如此融洽。或许是多年受奶奶的影响，一向被奶奶嫌弃生活粗糙的母亲在奶奶去世后竟如奶奶一般生活得精致起来——喜欢干净整洁，简直到洁癖的程度；对衣着的要求也越来越高，穿戴不整齐，颜色搭配不合理，是万不肯出门的。
话说不光奶奶瞧不上母亲的柔弱，就连我们几个孩子，也总为母亲的柔弱愤愤不平。小时候，我们几个在外面被别人欺负了，妈妈只会替我们擦眼泪了事，从不像彪悍的婶娘那样找到欺负人的家里去理论。这让我们兄妹几个很是生气，就在家和母亲斗气，母亲不气也不恼，总是笑眯眯地劝我们：“打闹是你们小孩子们的事，我一个大人怎么好为你们小孩打架的事找到人家家里去，你们小孩子，今天打明天好，大人掺和了性质就变了。”可那时的我们哪听得进去，总是会回怼母亲就是胆小怕事，母亲还是笑着说：“等你们长大就懂了！”好在小时候的打架真的就只是一场玩闹，过后和母亲说的一样——我们和小伙伴们打完和好，和好又打，如此反复，倒增进了友谊。母亲也因为一贯的好脾气成了孩子王，时常有一堆孩子围着她听故事，而她总能把故事讲得离奇又精彩，我们总会眨巴着眼睛，问：“接下来怎么样呢？”母亲讲故事这个场景也时常出现在我异乡的梦里，我梦醒后常想，八、九十年代，在物资比较匮乏的大西北，正是有母亲这样柔弱的人，用她那独有的方式，滋养着我们几个孩子的童年，否则，我们的童年该是多么无趣啊！
母亲节俭，小时候，我和弟弟穿的衣服大都是母亲自己做的，在那缝纫机的哒哒声里，母亲总能很神奇地将一片片布缝制成一件件漂亮的衣服，让我们耀眼地行走在小伙伴当中。虽然日子清贫，但因为有母亲的精打细算，仍能让我们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稍大点时，母亲告诉我们：永远不要手心朝上地活，要自立自强。说这话时，她那柔弱的性格仿佛全然消失，而我们的内心，也非常震撼。自此，我们永远铭记母亲的话并予以实践——我三年级时，就有独自在街上卖笊篱赚钱的经历，哥哥姐姐更不用说，大家几乎都能在刚成年时就可以挣钱养家。弟弟虽在家庭的宠溺下，成熟稍晚，但也能在大学期间勤工俭学为自己挣得生活费用。
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母亲开始教我做饭，当时我是极反抗的，但母亲的态度却是非常坚决的。时至今日，我仍记得那次为学做饭和母亲的对话。我说：“长大离开家以后我可以到外面饭馆吃饭，学做饭干什么？”母亲说：“饭馆吃一次两次可以，但一日三餐，你怎能全到饭馆去吃？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庭，可能每天带着全家人都在饭馆吃饭吗？”我继续反驳：“原来你让我学做饭就是让我当保姆，伺候人！”母亲说：“民以食为天，就算不为他人，你自己要吃饭就得会做饭，会做饭并不是让你去伺候谁，而是为了让你在吃饭上不受制于他人，做自己喜欢吃的饭，这和干自己喜欢的事是一样道理。”虽然那时我并没有真正理解母亲的用心，但在母亲的坚持下，我还是学会了做饭，虽厨艺不精但足以使自己饱腹。疫情三年中的封控期里，我能在有限的条件下为家人准备简单的饭菜，全得益于母亲那时的教诲。
母亲爱花，常为往家里移种花木奔走忙乎。她也喜欢猫，曾为她生病的猫求医抓药，猫不治而亡后流泪痛哭，然后抓一只继续养，如此算来，母亲已有二十多年的养猫经历。每次和母亲打电话，常听得一片猫叫声，问知家里又养有三只小猫，劝她少养一些，她说是外面来的猫不肯走了，也不见有人来找，就留下来养了。可当儿子想养猫时，妈妈总会在电话中劝她的外孙：“养小动物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你妈妈那么忙，哪有时间，等你回老家了来姥姥家和猫玩。”儿子说姥姥“叶公好龙”，可我知道，母亲是心疼我，怕我受累。
老舍先生说：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对这句话我是有深刻体会的，正因为有母亲平日电话里的念叨，早过而立之年的我总觉得自己还小，还可以任性；自然，我觉得已近古稀之年的母亲也不老，我俩常在视频电话里互相调侃长相、胖瘦，乐此不疲的开着彼此的玩笑，诉说着家长里短......
母亲常说，父母和儿女的缘分，无非就是相互陪伴、提携着走一程，谁也没必要活成谁的骄傲。是的，母亲从没要求我们有多优秀，但她，却真正努力活成了我们心中最骄傲的妈妈！她的豁达、慈爱一直浸润着我们这些平凡子女的生活，让我们终身受用。至此，惟愿母亲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白雪，甘肃天水人，现定居青海大通，热爱文字，喜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