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纵有当头月,不及故乡一盏灯。那年的年二十七,我依旧回老家过年,是从北京站启程,到兖州火车站的绿皮火车,而后再换乘长途汽车。我记得清清楚楚,车次1461,发车11:55,到站20:23,运行时间8小时28分,硬座80元。
幸好兖州有一位做企业的朋友,他在北京参加北大企业管理总裁研修班时,我们有缘认识。他们是一家实力雄厚、管理先进、经营覆盖面广的现代人工智能制造企业,针对企业的发展状况,他敏锐察觉到市场的变革趋势,不断夯实可持续发展的根基。因而,不断提高自身素质,创建学习型现代企业。
那位朋友体格健壮,为人热情,善于学习,勤于思考。我们一见如故,他老乡长老乡短的对我异常热情。他回家后也是嘘寒问暖,一直电话不断。
一次偶然的相遇,让萍水相逢的我们成为好朋友。他不止一次地说,过年回家时一定要联系他,还要请客为我接风洗尘,让我感动不已。于是,我特意买了几本书,当作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好像刚从北京站上车时,就已飘起零星的雪花,气温也随之骤降。一路走来,车到兖州时,已是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飘了下来,一朵朵,一簇簇,像银花,似白蝶。
瑞雪兆丰年,见老家如此好兆头,我不禁感慨万千,顿时诗兴大发,来一首咏雪诗。大气一点的,如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充满历史厚重感的,如杜甫的“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诗风清丽的,如祖咏的“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
下了火车,望着雪大路滑,我有了不急于回家的念头。即使打车到家,也差不多半夜了。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忧,我索性在火车站候车大厅过夜,等明天一早再回家也不迟。
俗话说的好,下雨天,留客天;下雪天,也是火车站留客天啊。见大厅里那些大包小包的行人,因大雪望而却步的比比皆是。他们或许和我一样,既是四海逐浪客,何必风雪夜归人呢。何况,我很还有先见之明的带了几本书。
如果没有旅伴的话,时光是漫长和枯燥的,人也显得忧郁和沉默。而有书相伴,书亦人生,人生亦书。还是各种不同的版本的书,诸如:快乐、苦难、坎坷、执着、豁达与浪漫人生……无不是人生观、价值观的折射。
眼前一个个回家过年的旅客,又何尝不是一本书?有的带着归途的疲惫,一脸愁容地蜷缩在角落;有的分享着所见所闻,高谈阔论,一脸的兴奋;还有的闭目养神,梦中有谁呢……
在嘈杂的大厅里,我想先把那位朋友的书送出去,让他读书过年。但我接二连三的电话打过去,不知为何始终无人接听。从北京出发前,曾发短信给他,说我大约几点到兖州,请来一聚。
不得已,我只好再发短信,半天才回复说,家里有事情不便出门,安排其弟弟来取书,并发给我一个电话。大约半个小时后,那位朋友的弟弟赶到,说了几句感谢赠书的话,又匆匆消失在雪夜中了。
没有见到朋友本人,我心里空空的有点失落。在我返京后,再打他的电话时,已是空号,可惜至今没有联系上。
看自己喜欢的一本书,不久就进入读书状态,不断地净化自我的灵魂,涤除自身的污垢。在书里找到某种激励自己的力量,时间过得快速而有趣,充实而满足。
蓦然发现我身边有个小伙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半天了,黝黑的一张脸,不知是否旅途劳顿,眼神中有些迷离,都是夜归人啊。我看书也累了,忍不住想找人聊聊天,倾听一下别人与众不同的故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我于是问他这是去哪里,在哪里打工,收入怎么样?他打量了我一眼,好似没有隐瞒地都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我。我所在的位置在二楼,厕所在一楼。当我想去厕所时,就请他帮忙给照看一下行李,他十分友好地点头同意了。
正好我们单位年后要招兵买马,招聘一批业务精英,返回时为了表达我真诚的感谢,便脱口而出说:“有意愿到北京去打工吗?我可以提供便利。”
他对我这个陌生人冷不丁唐突的如此问话,显得有点措手不及,不太淡定了,说话支支吾吾,眼神左躲右闪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戒备,仿佛在说,我还没有想到去冒险。
我见此只好打住话题,他继续发呆,我继续看书,也为刚才的自作多情感到好笑。顿时想起元代马致远的《寿阳曲·江天暮雪》诗:“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相逢何必曾相识,人世间来一趟不容易,红尘中走一遭很艰难,唯有把相遇珍惜在心间。
当时针指向凌晨4点,大厅里依旧人头攒动。我在人群中溜达着,驱赶着睡神与寒意。银装素裹的窗外,仍然狂风阵阵,大雪鹅毛般地飘着。5点左右,我与雪同行,和冰共舞,终于坐上回家乡的长途车。
一转眼,多年过去了。
我依旧由衷地感谢那场大雪,感谢兖州火车站,赐予我一段新鲜而又独特的体验和感悟,生命也因此变得精彩丰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