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黎贡》2022年第6期刊登了李显耀先生的散文《极边梦远》。这篇2000余字的散文深深地感染了笔者。感染笔者的主要原因是作者情动于衷而行于言的情感宣泄创造出了美妙的艺术意境。
意境是我国独有的一个文学理论和美学概念。对意境的内涵与外延至今仍有若干不同的定义与表述。笔者摭拾各家之要者认为:意境,是作者将物境与情境融合统一,通过情景交融和虚实结合的方法创造出来的、体现着主观之意与客观之境有机统一的、内涵丰富、韵味无穷的艺术世界。因此,它要求一篇作品要做到景与意相兼,景与理相惬,融情入景,情景相生。大家所熟知的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荷塘月色》即如此范文。该文细腻描绘了荷塘月色的美丽景象,含蓄而又委婉地抒发了作者不满现实,渴望自由,想超脱现实而不能的思想感情,是一篇具有优美意境的名篇佳作。
《极边梦远》紧扣“梦远”之“眼”,以悠然轻松、如思如慕的笔调,深情地追溯了云南腾冲和顺乡先辈所创造的光辉业绩,发自内心地讴歌了以艾思奇为代表的云南腾冲和顺乡一批情志高远、敢为人先、敢闯天下、奋勇拼搏的先进典型人物。这是一篇耐咀嚼,耐品尝,富于韵味,含有言外之意,弦外之音的优美纪实性散文。
笔者先从文章的开头说起,这是写作者因公差住进了“和顺人家”。“小旅馆充满了亲切感,开始几天我像是住在亲戚家,后来就像是在自己家了。”这是作者心灵世界的巧妙传达。文章起首便是一个“情”字,而全文也就情爱满溢,一发而至终。
文章接着介绍“我住的地方在艾思奇纪念馆隔壁,”然后用69字成一句而一段,对纪念馆周围的环境进行介绍描写。这是纯粹地为写景而写景吗?答案是否定的。一篇优美的抒情散文必须有景有情,如果有景无情或有情无景,就不可能成为有意境的作品。只有那些有情有景,并实现了情与景高度统一的作品,才有可能成为有意境的作品。仔细阅读咀嚼这句话,字里行间饱含了作者对艾思奇敬仰景慕的情愫。69字,成文一段。辞优语美,扣阅者之心弦,顿生背诵之念想;地灵人杰,引旅者之激情,疾发憧憬之愿望。
文章的帏幕再徐徐展开,作者以艾思奇的成长过程和卓著贡献以及著名先辈们踔厉奋发的事迹为明线,以“梦远”为暗线,明暗相随,不离不弃。有实景、有史证,有幻景、有联想,有思考、有议论,渐入渐深,在题材选择与主题提炼的写作间里,作者既信手拈来,又用心布局,精雕细磨,使作品史实更加可信,情感更加真挚,主题更加突出。这似乎是在使用小说的某些写法了。
我们来看文章的4至6段的大致内容:大热天,一些“赤条条的孩子,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好久才冒出来。”当今作者眼前孩子们在龙潭游泳嬉戏的场面,一下子使作者的思绪溯回到了1918年龙潭的水面,并产生了虚幻的联想:当时年满8岁的“那个叫李生萱(艾思奇原名)的小孩应该在他们当中。”然而这孩子“注定是属于另外一个更为广阔世界中的人……后来他用笔把一个时代搅动起来的时候,不知有没有回想起童年的这段岁月?”这是运用虚实结合的笔法成功地铸造出了淡中寓浓,情思隽永的清新意境,精彩传神、鲜活生动、地气满盈!这里既有写境的成分,也有“造境”的成分,既有作者根据自己的臆想而虚构出来的艺术境界,也有作者按照客观事物所固有样子的细心描绘,集中凸显了作者情感抒发的需要。同常人一样,艾思奇也有过欢快活泼懵懵懂懂的孩提时代,但他“处极边而向远,” 像一个精灵,倏忽飞出和顺,少年时代就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他辗转求学,广纳博采,并把大多数精力用在学习钻研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和宣传马克思主义哲学上。其25岁时出版的《大众哲学》被誉为是“一卷书雄百万兵”的扛鼎之作,唤起了千千万万青年志士奔向延安,投身革命。他最终成为一位家喻户晓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并被毛泽东称赞为“党在理论战线上的忠诚战士。”
这样一位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为什么会出自云南极边腾冲一个小小的和顺之乡呢?笔者如此考问。相信大多数读者文友也会产生过如此考问。
《极边梦远》为我们的考问作出了很有说服力的解答。
和顺地处极边,魏巍高黎贡山横亘于前,无穷数的高山深泽绵延于周边,但一代代和顺人并不甘于被困守的命运。他们一路披荆斩棘,打通了到缅甸的路,形成了“走夷方”的传统。当一个乡镇拥有了面向一个国家去发展的机遇,“边疆”就变成了前沿。从困守之地出发的梦更加具有向远的潜质。这是不是和顺的发展禀赋中隐含的哲学思维?
数百年“走夷方”的传统蓄养了和顺人自强不息的开拓精神……以李曰垓(艾思奇之父)为代表的一批和顺人挺立到了时代潮头,随着他们往内地深造和赴日留学,和顺也被带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们在风云变幻中巧妙地把祖传的智慧深深地嵌进了中国往光明挺近的艰难进程中。然而莫测的时势常使这些人身不由己地沉沉浮浮,他们在浩浩荡荡的时代潮流中承受了那一代人必须承受的所 有苦难,同时也在苦难中完成了和顺精神的脱胎换骨。
以上两段引文将物境与情境完美统一,哲理性的叙议使读者产生了一种非概念认识所能表达的意味深长、余味无穷的美感。作者饱蘸笔墨,从地理位置、历史事实、人格魅力诸方面客观辩证地剖析归纳出和顺人之所以是和顺人,李曰垓之所以是李曰垓,艾思奇之所以是艾思奇,是因为故乡的沃土滋养了他们,是代代相传的勇于“出走”、敢为人先、不惧风浪、自强不息的和顺精神时时相伴着他们,鼓舞着他们不断地勇于进取,攀登高峰。可见,作者的笔触虽主要集中于对艾思奇的讴歌上,但视野境界并不只囿于此。作者用精炼简洁的语言将感性的东西上升为理性的认识,在很短的叙议中既回答了人们的考问,又把和顺人数百年生生不息、俊采星驰的真谛揭示了出来,历史必然的逻辑性十分清晰。
家乡的沃土滋养过艾思奇,家乡的精神鼓舞着艾思奇“出走”远行,探索真理。他虽一出不归,但他一刻也没忘记对故乡的深深眷恋。他曾遗憾而又深情地说过:“在时代的洪流里,我尽我的全力作点比较更为大样的事,拿别的方面的成绩来赎不得尽责于家乡的过尤。”作为一名朝乾夕惕、忘我奋斗的杰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他已经走得太远,无法回来了。”然乡愁杳杳,渺渺予怀,使人动容,令人折腰。这是笔者在欣赏《极边梦远》时得到的另一番感悟。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极边梦远》以诗化的语句“高峰之下,极边更显辽阔,悠远如梦”收束作结。呼应题目,严整至密,紧扣文眼,“神”韵再现。
“反复朗诵,至数十百过,口含涎流,滋味不穷,咀嚼不尽……诵之不辍,其境越熟,其味越长。”(明·贺贻孙《诗筏》)笔者在多次欣赏《极边梦远》后,仿佛已进入了如此之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