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几只鸭子，热情地扑来。我想，老屋见到我，一定很开心吧。这些年，他一定站在故乡的风雨里，不时眺望着我。我总觉得，人的记忆是有根的，不管离开多久，走得多远，只要扑进老屋的怀里，童年的记忆就能瞬间苏醒。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我的目光随着脚步，一步步向前。几间崭新的房，突兀地闯入我的眼。白墙青瓦，在一片翠绿中，十分醒目。老屋呢？它去哪儿了？心里的疑问，像雨后的竹笋，一茬茬冒出来。

　　“推了老屋，新修的房。”舅舅见我一脸疑惑，笑容满面地迎来。老屋没了。曾经居住了十几年，串起无数欢乐时光的老屋，没了。挂在老屋这根藤蔓上的童年记忆，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散落在地……

　　我沉默地绕着新房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搜索到任何老屋的痕迹，却撞见了门前那蓬蔷薇花的眼泪，她晶莹地滚出眼眶，打湿了碧绿的衣衫。她和老屋曾经站在同一片风雨中，如今剩下她孤零零地绿着、香着。

　　她眼睁睁地看着伙伴，一天天老下去，驼下去，最后倒下去，化作尘土，却无能为力，这是何等残忍。这样想着，我比她幸福太多，因为我的脑海里，只储存了老屋最美好的时光。

　　老屋墙上有一只老式挂钟，是父亲走几小时山路，去城里买回来的。它是我贴心的伙伴，从白天到黑夜，不知疲倦地陪伴着我，不开心时，它耐心地听我诉说，用它清脆的声音鼓励我，让我期待能像钟声那样飞出小山村……

　　老屋的角落，躲着一个深红色的大衣柜，里面躺着我最爱看的《故事会》。虽然二十多天后就开始放暑假，父亲会敞开衣柜门，让我们看个够，但想到连载故事的结尾还锁在其中，我一天都不愿意再等了。于是，趁父母不在家，我拿起通煤炉的铁钩，将书勾了出来。吃完晚饭，早早回屋拴好门，就和妹妹津津有味地看起来。看完了，藏在竹席下，等到母亲开衣柜的时候，再悄悄放回去。用这个办法，我把衣柜里的《故事会》看了个遍。

　　老屋还有架朱红色的木床，有雕花的床沿和栏杆，古色古香，韵味十足。据说，是母亲的陪嫁。我和妹妹出生后，它就成了我们的天地。夜晚，躺在宽敞的木床上，看月亮光着洁白的小脚丫，踩着窗台跳下来……

　　后来，我读书、工作，渐渐离老屋越来越远。他的身体裂开大大小小的伤口，目光也越来越黯淡，最后，他倒下去，成为匍匐在新房下的一粒粒尘土……

　　屋子老了，迟早会倒下去，就像一个人，总有老得不得不消失的时候。和老屋一样慈祥的外公外婆，不也是这样突然没了吗？注视着陌生的新房，我这样安慰自己，却忍不住潸然泪下。

　　（来源：民进重庆市荣昌区委会，作者：李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