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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雨檐，河川，明月，蟹，茶与酒，松柏和山雪，甚至还有消寒图、《月令集》……都已不是现代人眼中的新鲜风景，而是裹挟着一身古意，从“诗”“骚”时代起被反复地传唱，或者做进丹青里妥帖收藏的。《桃花与蟹》是一部关于风物的小集，它记录下了一个年轻的中国女性，在最平凡的四时生活里得到过的种种，关于岁时之美和天地之变的体悟。

■晏藜

岁时将晚，没觉得经过了什么，就已进入秋天。时序交替时最易产生苍茫的无力，何况来的还是秋天。买书读书，或许是应对这种苍茫感有效的办法之一。

《桃花与蟹》这本小书的奇遇是在早春的某一天突然发生的。成全它的偶然之一是作者，可能也包括编辑，在拿到样书后难以抑制的欣喜。四时十二月，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的流动都没有痕迹，但是当记忆凝成文字，种种平凡的无名从此便有据可依。

近年来愈发蔚然成风的国风热，和一些特定宣传带来的节令文化的兴起，于我本人的书写关联有限，多只是碰巧罢了。半年来不时会如此，沉寂一阵，复又浮起，如同在不可见之处有一种规律运作，总有人在相似的昼夜轮换之间，敏感地意识到这时节幽微的变化，想去读一点关于自己国家古老的节令文化的文字，好知风雨经何杳如年。这点好奇无意间成全了这本书，它以自己的方式提醒着我，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些人同我一样，乐于在平淡循环的日子里，去探寻时节交替中最幽静也最神奇的变幻。

这是一部关于风物的小集，断断续续地，记录了我对风物一点浅显的所阅、所感与所知。因为多来自报刊约稿，因而文史知识或多强于个人感悟。这些文字大都写于28岁前。28岁这年我有了女儿，成了一个母亲。并不是说做了妈妈就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只是随着这小生命的到来，不知不觉就会被牵扯进更深的生命体验。尽管仍是和从前一样的四季，一天依旧只有那24小时，目之所及的景物似乎也总还就是那些，但心境却随着身份的成长而变化，再回不到当年。如果此刻再让我写同样的主题，文字肯定会发生改变。

在这个纷杂的时代，书中所描述的景物明显有些旧了，或者说是寻常。桃花，雨檐，河川，明月，蟹，茶与酒，松柏和山雪，甚至还有消寒图、《月令集》……都已不是现代人眼中的新鲜风景，而是裹挟着一身古意，从“诗”“骚”时代起被反复地传唱，或者做进丹青里妥帖收藏的。而一个世纪以前的有识之士辛苦掀起的新文化运动，就是为了打开人们的视野，将更新鲜生动的表达还给千年来被迫闭目塞听的普通人。而本书中所录的种种细碎，不仅如今看来并无新意，就是放到一个世纪前，也是有些旧而琐细的。絮絮叨叨，要将本就不够开阔的自己束缚回狭小的旧笼子中去。我都可以预料，多年后回看肯定会觉得汗颜。但我的朋友，同时也是我当时的编辑却劝我说：“表达本身就有意义，起码对自己。”

这话多少给了我一些信心，加上文字本就是有求生欲的，纵然同时关于节气，已经有了千万种表达，但眼前的这十万字，却是世间一份独属于我自己的心路。它记录下了一个年轻的中国女性，在最平凡的四时生活里得到过的种种，关于岁时之美和天地之变的体悟。或许这便是不值得中的一份值得了。

那个时候，生活还是轻盈的。花与雪，风与月，书与琴，都仿佛是这纯净岁月里唯一重要的事。我会在春时赏花，还不能是路边看到的随随便便的花，桃有桃开的地方，杏有杏落的山谷，还有近年来才慢慢见到的垂丝海棠，芍药牡丹，都有它的所在。夏日里要进山，既占着秦岭、终南比邻的方便，是一定要在那几十个峪口中寻觅到风景最佳处。秋天得听雨，如今高楼的房中是没有感觉了，就去公园的石阶上，佛寺的檐廊下。冬天要赏雪，曾走过好几十里的山路，只为推门雪满山的震撼。反正凡是生活过的地方远近，都留下过我探访游玩的脚步。而这些年，在生活的褶皱中体味到人生更深更真实的滋味。很多年轻时绝感受不到的滋味。所以这些文字对我来说的独特也正在此，而从今以后，我应该再不会，也写不出这样简单纯粹的文字了。

既不可往复，那么便是轻盈，也是一种别样的纪念吧。是为创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