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在楼下便利店买烟时,才发现手里拿着的一张百元大钞是假币。
是谁的?楚河一下懵了,低下头捋了捋纸币的一角。
昨天晚上和朋友庄明一起吃饭,走时庄明说自己手机没电了,没法微信支付,楚河就顺带把他那份一起给了,庄明便从兜里拿出一百块塞楚河手里,都是好几年的朋友,楚河也没推脱什么,顺势把钱揣口袋里。现在这纸币多摸两下倒是能感觉有问题,但昨晚都聊到兴头上,加上又喝了点酒就没注意到......
楚河有点生气,难不成这庄明因为和自己很熟趁机坑一笔?但转念一想,会不会庄明不小心给错了?可是谁会把一百块的假币一直带身上呢?可是......
楚河脑子有些乱,现在这个假币落到自己手上了,这钱要不要花出去呢,但这样吧,良心上过意不去,而且万一被发现会很难堪,自认倒霉吧,明晃晃损失一百块钱......楚河突然想到家里该买米了,这一百块钱得买好些大米了吧。
楚河很纠结。
楚河将假币对折放到衣服口袋,回到家,他没把这事给老婆阿兰说,他不想给老婆添堵,也怕老婆知道后嚷出去伤了朋友的和气。
晚上楚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像堵上一团棉花。
要不直接把那钱给扔了?眼不见心不烦。楚河想到这里,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翻身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阿兰睡得正熟。楚河摸出衣服口袋里那张假币,借着窗外的微光盯着假币愣了神,他把假币翻来覆去,又在手上揉搓几下,思索片刻后,又重新折好放了回去。
楚河整晚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阿兰把楚河叫醒,让他去批发市场帮自己把之前预定好的靴子带回来,然后像往常一样简单收拾一下就匆匆出门上班去了。
楚河躺在床上觉得心烦,倒不是烦阿兰让他帮忙,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像阿兰一样忙工作,但是自己所在的公司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前段时间又因为业务实在不景气只能裁员,通知下来后,两百人的名单里赫然印着楚河的名字。阿兰的担子一下就重了。柴米油盐、房贷交通到处都要花钱,这段时间她早出晚归,回到家沾到枕头就睡着了,而楚河已经在家待了快两个月还没找到工作,这马上要回家过年了,亲戚们肯定会问他们两口子这一年工作如何,到时候可怎么讲,还要给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们打发压岁钱,再想到父母知道他们经济状况后担心的神情......这一连串想象让楚河越发郁闷。在网上投的简历像一堆哑炮,进了池塘就咽了气,炸不出一点水花。现在又收到一百块假币。
“他妈的。”楚河骂了一句。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打开一看,是移动公司给楚河发来的短信。
“尊敬的客户,感谢您对移动的支持。元旦即将来临,祝您在新的一年里一切顺利,好运不断。”
随后又发来一条缴费提醒。
“尊敬的客户,您好!至12月31日06时38分,您已欠费30元。欠费停机将影响您的通信畅通,建议您尽快缴纳话费。百分努力,只为您10分满意。”
楚河苦笑一声,又叹了口气。要是那天晚上没喝酒,这话费钱就省下了。
简单吃了点早饭后楚河就出发去批发市场。大清早有点冷,出了门,周围都是灰色的雾。楚河选择步行,这样走着暖和。到了地方,还没多少人,楚河看了眼手机,七点二十。
取完靴子,楚河拎着东西往回走,另一只手揣在衣服兜里。他摸到了那张假币。
楚河犹豫了。要不,把这钱花了?
他开始在路上左顾右盼寻找合适的“销赃点”。
批发市场的石板街上有一家鞋店,是一个男孩在忙碌,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楚河走过去,喊着要皮鞋。鞋装好了,算账,楚河从兜里掏出二百,顺势将那张对折的假币一齐给男孩。
男孩把钱展开拿在手上对着店外的亮光看来看去,楚河心里开始打鼓,男孩转头冲楚河说“大哥,麻烦你把这张钱换一下。”楚河接过钱,佯装一副不解的模样,将钱又对着光亮处看了看说“好好的嘛,咋不要?”,一面又重新取出一张。
走到石板街尽头,看到一个老大爷在看摊子,摊子上摆着各种大小的鸟笼,楚河想到父亲一直想养鸟,他把手里捏着的钱紧了紧,大胆走了过去,这次楚河特意走进屋内,挑选了一个放在架子上的竹制鸟笼。然后就开始二十、五十地数钱,趁机把那张假币混进去递给大爷。老大爷把钱拿到眼前瞅,楚河站在门口有意挡着外面的光,老大爷没注意到楚河这个动作,也没有认出假币,楚河心里一阵高兴。
旁边搬货的一个年轻女人停下手中活路,突然凑过来一把拿过老大爷手里的钱,快速瞥了楚河一眼,又重新清点了一遍,顿了一下,便猛地抽出那张假币,“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老人你都骗?幸好我今天在这,重新拿一百块钱出来!”这一吼就像给平静的湖面猛地砸下一块巨石,楚河心脏怦怦直跳,一下子脸就红了。
“我确实不知道那是假币,那是我朋友给我的,怎么会是假的呢,我......我真的不知道。”楚河的语气有些打颤,他感觉到自己背上出汗了,一团团热气直往身体各处乱拱。
女人没搭理他,转头凑近老大爷耳边说,大伯,您下次注意看好钱,别被骗了。说完瞪了楚河一眼,楚河感觉那目光的威力像是二踢脚,给他的心炸开一个烂洞。
其实那女人声音没有很大,只是因为老人耳朵不太好,就稍微提高点音量,但楚河感觉这声音洪亮到了街头巷尾,好像整条街的人都在看着他,他只想逃窜到货架缝隙里,像蟑螂一样。
楚河又把前面的话重复一遍,那女人听他说的认真,又觉得可怜巴巴,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仍瞪着他,接过楚河重新递过来的钱,把那张假钱扔给他。
楚河低着头走在路上,像霜打的茄子,他再也不敢在批发市场花那张钱了。
明天是元旦,阿兰单位放假一天,今天下班得早就和楚河一起吃晚饭。饭桌上楚河想到白天的事觉得丢人,一直心不在焉,阿兰见他脸色不好,问怎么回事,楚河说没什么。吃完饭,楚河出门准备溜达一圈,走了一段路看见远处马路灯下的水果摊。楚河又产生了花出假币的想法,于是走了过去。
卖水果的是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个妇女,她戴着双破旧的黑手套,身上穿着批发市场里随处可见的那种花棉袄,站在寒风中一直给手哈气。旁边的塑料凳上还坐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孩,戴个毛绒帽子,脸红扑扑的,流着鼻涕,拿着个苹果在那吃,脖子上围着大红围巾,一看就是大人戴的那种,身上穿的围兜有点脏兮兮的。见有顾客来,那女人热情地招呼着。
“大哥,你看要买点啥水果不,这些都是自家种的,没打什么农药。”
因为一直在琢磨怎么花出那张假币,楚河看过去看过来也没挑出个名堂。
“要不买点丑柑吧大哥,好剥,很甜,买这个的人也多,可以尝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剥开一个丑柑,递了一半给楚河。
楚河尝了尝,没说啥,他的心思也没在味道上。他的手在口袋里一直捏着那张假币,都捏出汗来了,却终究没有掏出来。最后买了三斤丑柑,十块钱,女人称的时候还送了他一个。楚河走在回家路上,心里觉得好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女人。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楚河把那袋丑柑放到茶几上,剥开一个拿给刚刚洗完澡的阿兰吃,阿兰说甜,问楚河哪买的,楚河只是笑了笑。
今晚跨年,楚河两口子都等着零点发微信朋友圈,然后给朋友亲戚们发去元旦祝福。到了十一点半,庄明打电话过来了,楚河不想接,手机就一直响,旁边的阿兰提醒他接电话,楚河才不情愿的按开接听键。
“楚哥,我那天给你的一百块钱还在你那吗?”电话那头声音有点急切。
楚河愣了一下,不知道庄明什么意思。“我揣着呢还没用,怎么啦?”
“谢天谢地,我把钱拿错了,那张钱是假的用不了,我一会微信给你转了一百你记得收了。”
“哎呀,是假币啊,我都没注意,但是你怎么会有假币?”
“是这样的,我老婆不是一直开理发店吗,这要过年了,店里生意好,不知道哪个龟儿子趁着人多给我老婆一张假币,后来她给我说了这事,我俩合计着算了,结果我把那钱一直揣身上也没在意,那天跟你喝酒,就拿错了。”庄明叹了口气,“幸好楚哥你没花出去,我生怕你误会了生气,是我搞错了。”
楚河听到这些话,忙说:“没事没事,我一直放衣服里都没发现。”
庄明语调明显轻松了很多,“哦楚哥还有件事,我那个公司现在管理岗缺个人,我帮你问了一下,待遇还可以,你要去吗?”
楚河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去去去,什么时候上班?”
“元旦结束就可以,你到时早点来,我在公司门口等你。马上就十二点了,楚哥,祝你和嫂子元旦快乐。”
“也祝你和弟妹新年快乐。”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楚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一旁的阿兰,两人在床上笑得很大声。
楚河这晚睡得很香。
元旦清晨的太阳驱散了寒气,楚河准备出门买菜庆祝节日,临走前拿了个丑柑,剥开一尝,确实很甜。
作者简介:姓名卢朋佳,笔名路佳,女,本科西华师范大学,现就读于重庆三峡学院,2021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平时喜欢看小说,写小说,最喜欢的作家是毕飞宇。本科阶段所写小说《假币》获第十五届全国大学生文学作品大赛三等奖,研究生阶段所写小说《漫长的回家路》获第十届重庆市研究生征文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