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国
德才是我的小学同学。
三年级还是包班制,各学科都由同一老师教。第一节音乐课,老师或许累了,问谁会唱歌。同学们面面相觑的时候,个子不高、虎头虎脑的德才站起来,大大方方唱了首《打靶归来》。
歌声像一条叮咚流淌的小溪,同学们齐声鼓掌,老师也连声夸赞。从那时起,音乐课常由德才教我们唱歌。他怎么会那么多歌?后来我们才知道,电台有个《每周一歌》栏目,他是抱着收音机学的。
我家有个粗肚细嘴的大葫芦,我锯出开口,捎水去学校。同学们稀罕得不得了,大葫芦被争来抢去。抢到手里,边喝边咂摸嘴,仿佛水装进葫芦就变得更甘甜。
这个下午,我成了最受欢迎的人,超过了会唱歌的德才。就是这个德才,放学后抱着大葫芦左看右看。葫芦被水泡得有点发软,我提醒他小心点的时候,已被他按出一条细缝。
炫耀的资本被他弄坏,我又气又恼,抓着他不罢休。他自知理亏,说用两个本子赔我。第二天,我消了气,不要他本子。他执意赔我,好像这样才心安。
四年级,我和德才被选为少先队员。老师很重视,说带我们去邻村的完全小学参加入队仪式。距邻村有五里路,我俩突击学骑车子。父亲的“大铁驴”车架高大,也沉重,砸得我一瘸一拐。
德才找了根一米多长的粗木棒,横捆在车后架上。这样,车子摔倒也不会再砸到我。我个子矮,学梁下套腿儿。德才家有轻便车子,很快学会了骑大梁,让我羡慕。
入队后,老师让戴红领巾,说增强荣誉感。村里小卖部没有红领巾,去乡供销社也空手而归。这怎么办呢?焦急间,德才一拍额头说,咱买块儿红布,让我妈用缝纫机做吧。德才的头脑就是这么灵活。
五年级要去邻村上,学习紧张起来,德才提议上夜校。教室没电灯,他找个空墨水瓶倒上煤油,圆铁片中间钻了孔当盖儿,搓细棉花条当灯芯。我家距学校最远,德才来找我,叮嘱我扛根棍子壮胆。昏黄的油灯下,我们共同复习功课。
在邻村学校,我们仍在一班,两载寒暑,同去同归。升入初中不久,他家搬到市区,随之转学,很少见他了。
二十三四岁的时候,德才在市区有了稳定的工作,订了亲。他聪明好学,为人和善,应该有美好的将来。谁能想到,雨季他晾晒衣服时,意外触电去世了,很多同学赶来送葬。
此生,我第一次抬灵柩,抬的亡人竟是发小。我抬着他,脚步沉重,少年时的一幕幕仿佛电光火石般闪现,让人不觉泪奔如雨。我心里默念着,德才,一路走好。
前些天我回老家,德才坟地在路边,坟前的杨树都一搂多粗了。坟地不远处是村小学,一群孩子嬉笑玩耍,一如当年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