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书《悼杨铨》诗轴，高242毫米，宽273毫米，北京鲁迅博物馆藏。全文：“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酉年六月二十日作，录应景宋仁兄教。鲁迅。”钤“鲁迅”白文印。1933年6月20日书写。

鲁迅的这首七言绝句，是悼念亡友杨铨之作。

杨铨（1893—1933年），字杏佛，江西清江人，辛亥革命社会活动家，中国人权运动先驱，中国管理科学先驱。1933年1月与宋庆龄、蔡元培、鲁迅等组织成立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总会设上海，主席是宋庆龄，副主席是蔡元培，杨铨任执行委员兼总干事，主持同盟的日常工作。该组织反对国民党的法西斯统治，积极援助政治犯，争取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等自由，曾对国民党监狱中的黑暗实况进行调查并向社会揭露，因此遭受国民党反动派的忌恨和迫害。1933年6月18日，国民党特务组织“蓝衣社”在上海暗杀了杨铨。

6月20日，鲁迅日记：“午季市来，午后同往万国殡仪馆送杨杏佛殓。”当时盛传鲁迅也被列入黑名单，许寿裳等劝他注意安全，不要参加杨铨的葬仪，但鲁迅毅然前往，并且不带家门钥匙，这个通常被解读为“视死如归”的细节，和杨铨之死一样著名。

杨铨被暗杀的当天，鲁迅和友人通信已经在使用暗语了：“近来天气大不佳，难于行路，恐须蛰居若干时，故不能相见。译文只能由先生自行酌定矣。”用“近来天气大不佳”指形势险恶。过了两天才敢明说：“征求木刻，恐怕很难，因为木版邮寄，麻烦得很。而且此地盛行白色恐怖，仅仅主张保障民权之杨杏佛先生，且于前日遭了暗杀，闻在计划杀害者尚有十余人。我也不能公然走路，所以和别人极难会面，商量一切。”鲁迅后来也给友人说过硬气的话，但那更像是一种宣言：“只要我还活着，就要拿起笔，去回敬他们的手枪。”

1933年6月20日杨铨葬仪这一天，上海大雨，回去后，鲁迅就写了这首著名的七绝《悼杨铨》：“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诗题是许广平编入《集外集拾遗》时所加。

诗歌前两句“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作铺垫、反衬，感情低回，蓄势待发，到了后两句“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笔锋陡转，突然感情爆发，涕泪滂沱地哭吊这位民众的健儿。全诗欲扬先抑，跌宕起伏，长歌当哭，一咏三叹，极富感染力。许寿裳认为，“这首诗才气纵横，富于新意，无异于龚自珍”。

这首诗于1933年6月21日首先写给了坪井先生之友樋口良平。但这幅书法现藏何处，未知。之后，应许广平的要求又写了一幅，落款“录应景宋仁兄”。景宋是许广平的笔名。因许广平的母亲姓宋，她为景仰母亲，所以自号“景宋”。

杨铨被暗杀后连续十多天，鲁迅的情绪始终处在阴影当中。鲁迅称此为“恐怖事件”：“井上红梅君到上海来，调查这恐怖事件，想写些什么罢。但这是很不容易了解真相的。” “仆生长危邦，年逾大衍，天灾人祸，所见多矣，无怨于生，亦无怖于死，即将投我琼瑶，依然弄此笔墨，夙心旧习，不能改也，惟较之春初，匿亦颇自摄养耳。”

“无怨于生，亦无怖于死”，对应的正是诗歌中的“两由之”。

这幅书法墨迹现存北京鲁迅博物馆。

2012年7月，甘肃省天水市博物馆与北京鲁迅博物馆合作，在天水举办《鲁迅的艺术世界》展览，展出不少鲁迅书法真迹，其中就有《悼杨铨》。笔者专程往观两次，第二次还专门借了一部佳能7D相机留存珍贵资料，并在《悼杨铨》书迹前逗留了很久。

这幅书法写得沉静工稳，虽作悲愤语，但全无肃杀之气。尺幅不大，装裱得很有立体感，实木框子也很漂亮，特别是镜框被长长的丝带略带角度地悬挂在墙上的感觉，极为典雅，欣赏时真有一种舌下生津的感觉。

（作者薛林荣 中国作协会员，业余从事鲁迅微观研究，致力于从日常视角探讨鲁迅的精神世界。）

【编辑：张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