芡实，合成词，偏正结构，即芡的果实。芡，水生植物，春生夏实，成熟之果，圆滚滚，硕大若大皮球，两掌合抱，沉甸甸，像极石榴之至大品种者，且如石榴顶端突出若干小尖角，以此姑苏民间以鸡头名之。剥开则果实出，再剥外皮，粒粒若珠，象牙白，温润如玉，淀粉清香，口感 Q弹细腻，赛品质极佳之大米，姑苏一带珍之，名之曰鸡头米，列水八仙之一。

中国自古重农业，稻麦黍菽稷为主粮，之于水生之菱莲芡实等等，则既可作充饥补充物，也可烹炒炖煮，为盘中菜，作碗中羹。水八仙中的茭白是水乡美食，古称菰，其实最早此水生植物也会开花结实，古称菰米。李白漫游，曾夜宿农家，主人以菰米饭招待，大约太白难得一尝，一激动留下诗句铭记感谢主人家老奶奶：“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

李白感动呀，想到了漂母照顾落魄的韩信的历史故事，何况是农家为不速之客当场舂出来的雕胡米，也就是菰米呢！我不知道菰米饭的味道。现在茭白属蔬菜类，如若茭白开花结几粒可充作粮食的籽，则说明此墩茭白衰败了。孤村农家的老奶奶端上菰米饭，农家的好客热情让李白感动，当然跋山涉水浪游，饥肠辘辘的李白自然吃得更香了。

菰米饭没吃过，水八仙中的精品之精品鸡头米可是品尝过。特别的口感，软糯，弹牙，珠圆玉润，舌尖的感觉可谓极至。据悉，芡有南芡北芡之别，南芡更其软糯，姑苏水清土肥，而芡又特喜清清浅浅之水田肥土，故每当秋冬待芡实上市便特抢手。过去年月，此水八仙珍中珍，只殷实人家才能享用。做甜羮，水沸即可，细瓷小碗，精巧汤匙，兰花手指轻轻舀动，这氛围，这节奏，简直可以入大观园中画面。当然，记住，必须加些糖蜜桂花画龙点睛，如此，更让人灵魂出窍。烹炒作菜，尽显素淡优雅之名贵气，压得过浓油赤酱的硬菜，若与河虾仁为伍，盛入白月光瓷盘，更有天上人间的恍恍惚惚感。而且，富贵人家历来重养生，芡实补肾养肝，更其珍贵。如此，当年，姑苏一帶鸡头米的价格当然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承受的了。——可喜的是现在生活水平大大提高，“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了。就说我家，亲友馈赠的在冰櫃的角落里还有几包呢。

暴殄天物啊！我常自责。不说鸡头米的档次有多高，就说鸡头米的种、收、割、剥，这过程之艰辛，真可得说，芡实，鸡头米，粒粒精美且“粒粒皆辛苦”啊！

酷暑时节，芡实摘割。水田铺满圆圆芡叶，似浮萍？太小樣了！比之荷叶！那荷莲为小巫，芡叶则是大大巫！密密层层铺满水面，碧绿一片，采芡者必须下水破叶探寻成熟的大鸡头，而以竹刀割而收入随身携带之网兜。……慢，下水躬腰，汗滴割果？仅此而已？没那么轻易！圆圆的硕大的芡叶如盖，层层叠叠，壮观，但，危险重重，叶面底下毛刺密密且尖利如刀，一不小心就会扎伤手脚，因此下水得手套脚套防护，且为加厚的护套！

盛夏收割芡实，为避高温酷暑，一般得赶早赶晚，在田田芡叶之中迎曙光送夕阳，据种芡人家说，抢收时节，一般半夜起床，二三点钟就下水田收采，其辛其苦我们享用者几个能想象哪！

如果你认为鸡头收割大功基本告成？则太幼稚啦！鸡头入网回家，还要剥开，剥出芡实，而真正要得到鸡头米，芡实外还有一层包壳得剥掉啊。干此活，嫩时指甲可用，包壳干硬得动用桑剪或套金属指甲对付——粒粒皆金贵啊，不是么！若问，不是可以机械化吗？相信将来会有，现在当然已有，但据说不理想，易破易碎，买相破坏，喊不出好价钱哪，多数农家啥不得啊！“鸡头宝米，赛珠赛玉”啊！

若问，收割鸡头，剥出珠玉般的鸡头米，辛苦一阵，忙碌一阵，就庆丰收了？——懂行的农家回答：还早着呐！芡实的收割期始于盛暑，因为每个鸡头成熟期有先有后，因此收尾差不多要到九十月深秋！夏天半夜起床三四点下田，东天微光，还不算摸黑，到秋天起早，曙色迟迟，乌黑一片，得头戴“矿灯”，才能下水，才能收割！“粒粒皆辛苦”，此语不谬也！——我文至此，让我于文后附一帧同里网友小苏父亲的头戴“矿灯”采割图片吧，他老人家劳苦了一辈子，现在正忙收割芡实，我对小苏说老苏要量力而作哇。小苏说，老苏不声不响还去报了考驾照呢！

——转眼古稀了吧，雄心不减，老当益壮哇！祝福，保重！

胡天昭

2023年8月10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