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平凡的实践项目，没有那么红，也没有那么振聋发聩，但它很接地气。

城市，是一个巨大的生态系统。在其中，最平凡的基层劳动者们无疑构成了城市运转的「毛细血管」。菜市场作为各个地区均最常见不过的存在，与每个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和温饱问题息息相关，亦能映照出一座城市的灵魂与最具市井气息的一面。疫情的来袭，无疑对菜市场摊贩们造成了一定冲击，也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他们的生存方式与行业现状。作为小微企业的一种形式，菜市场摆摊是许多人的生活和经济来源，却面临着新媒体平台网络售菜的种种冲击……

今年夏天，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传播学院「行万里路，知菜场情」实践团将目光投向了基层劳动群体中的菜市场摊贩们。6位实践团成员于七月下旬至八月上旬分头前往上海、贵州、新疆三地的菜场一线，在14天里走访15个菜市场，通过39次实地访谈挖掘到了真实社会生活中鲜为人知的不寻常之处。

一、初来乍到

菜市场，一个以食物为载体的人情交融之地，是人们日常生活的缩影。这里不只是货币流通的场所，更是人与人之间建立联系的纽带——摊贩们和顾客间的谈笑声与讲价声共同构筑起独属菜市场的和谐环境。

但对于菜场摊贩们而言，这里更是他们为生计拼搏的战场。

他们有的是农民，有的是城市打工者，有的是为了孩子筹措学费的父母。多数摊贩都从农产品批发市场进货，携着新鲜的菜品在每天5点左右就抵达摊位，一直到18点左右方才收摊，每日的午饭便在摊位搪塞应付。在伴随着第一缕阳光来到熟悉的摊位后，他们便在这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里穿梭着、劳动着、操持着……

初来乍到，徘徊于各个摊位间、身背书包的年轻面庞们仿佛是菜市场里的异类，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时常被投以惊异的目光。

对于暂未步入社会的大一学生们而言，迈出第一步是需要勇气的，实地访谈并不容易。

「算是一个 “社恐人”勇于挑战自我的经历」——实践团成员霍雨萱

「尽管常常面临拒绝，但随着一次次的采访，我们积累了经验，也变得更有自信。」——实践团成员颜蕊

「通过实践中的不断摸索，我逐渐明白，作为访谈者，沟通需要一种主动的、倾听的态度，需要在交流中不断消化信息然后调整至共鸣的状态，将话题引向主题的同时使被访谈者保持分享欲」——实践团成员李涵

二、知菜场情

随着访谈的深入，不少摊主们逐渐敞开心扉、袒露心声，实践团成员则静静倾听并感受着每位摊贩的辛酸与坎坷、不易与付出。

「在每个人的描述里，从每句话的情绪中，我听见远方家乡孩子的哭声，看见他们笑容里的辛酸与苦楚。在全民封控的三个月里，他们无一不闭门回家，没有收入的日子，绝不是一句话便能道尽的。」——实践团成员范子嘉

「他们的生活很难说是轻松愉悦的，可当我走近他们时，他们上扬的语调、舒展的肢体以及脸上的笑容，好像是在告诉我，他们过得还不错，并不像我所认为那般的苦闷。」——实践团成员苏小燕

访谈之余，实践团成员们也在细细观察着每个菜市场，竭力捕捉每一个值得记录的细节。

摊贩们的言行举止、无人租赁的空荡摊位、略显萧条的景象无不表明实体菜市场的发展趋势并不乐观。

三个省市约七成受访摊贩均表示生意有所恢复，但达不到疫情前的水平。

三、时代之变

以新媒体平台为载体的网络售菜具备许多私人摊位难以匹敌的价格优势乃至质量优势；短时间内涌现开张的各类生鲜市场也重构了市场网络；三年前的疫情及其裹挟而来的种种变故已然塑造了人们新的消费习惯——网购。

而这一切无疑对菜市场摊贩们造成了一定冲击，也从相当程度上改变了他们的生存方式与行业现状。他们大多心知肚明是什么「抢」走了自己的生意，但对此，也只是付之通达的一笑。

上海市徐汇区某豆制品摊位的张大哥坦言，「我们没有理由让大家放弃便利的线上卖菜而大热天跑到菜场去。」

上海市长宁区某蔬菜摊的陶阿姨感慨道，「人家网上买习惯了呀，人家不来又没办法的咯。」

百姓们的消费习惯是主观的，却被客观环境塑造着、消解着、重构着。

疫情时期的封控将社群团购从萌发推向火热，也加速了各类新媒体平台的转型发展。居家的隔离生活使百姓们熟练掌握了线上购菜，甚至不少年长的居民也学会了手机团购。

根据部分受访摊贩们的从业经验，新媒体平台的竞争优势不容小觑。平台方能够成吨地批发进货生鲜商品，由此大幅降低售菜成本；而私人小摊贩则难以做到这一点。其次，在追求效率的当今时代，更多人（尤其年轻人）愿意为了便利买单，致使前往菜市场的相当一部分年轻顾客流失。再者，网购货品的质量虽无法保证，但部分新媒体平台提供高层次的商品，其价格虽高，但依旧能吸引追求精致的消费者群体为品质买单；又能够以“无理由退换货”的优质售后服务吸引顾客。久而久之，平台易形成品牌效应，依靠消费者的口碑而在市场竞争中占据一席之地。

可以说，网络售菜的兴起是消费者的选择，亦是时代的选择。

四、何去何从

在时代冲击下，菜市场摊贩们该何去何从？

如果转型……？

多数受访摊贩们对现状的评价几乎都倾向于不咸不淡，但受限于个人家境、知识壁垒以及思维惯性，鲜有人希望改变局面，或认为其有可能改变。同时，他们自身尝试新事物的意愿较低，倾向于坚持原有的线下售卖模式。他们有着一套自己的人生经验和行事方式，用他们的话来说，线上卖菜就应是「年轻人搞的」。

另一些摊贩出于现实考虑，提及平台抽成过高导致盈利低，存在亏本风险；抑或是因为线下通过其他渠道（如批发）能够获得更好的盈利而不选择进行线上售卖。

贵州省贵阳市某蔬菜摊的王阿姨与新疆博州某水果店的王姐不谋而合，她们均表示，「网上卖菜盈利很低，平台抽成比自己赚的还多，因此最后没能坚持在网上卖菜。」

新疆博州某蔬菜摊的徐阿姨坦言，「在平台上售卖都要掏那么多钱，而自己售卖可以控制价格，控制自己的损失，该赔钱卖赔钱卖，该挣钱卖挣钱卖，利润起码是可控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上海市徐汇区某鸡蛋摊的李阿姨提到，「网上销售需要一定的品牌影响力基础，否则难以上手，运输成本倒是小问题。」

同时，摊贩们的自身考量也呈现出一定的地域差异，如上海地区摊贩不选择线上售卖的原因更多集中在竞争压力过大，缺乏网络售卖所需要的品牌效益，担心不能做大；部分贵州地区的摊贩由于信息闭塞，未能获取到相关渠道而无法尝试；而新疆地区的摊贩更多由于当地人口密度小、需求小以及成本高而放弃线上售卖。除此之外，部分菜市场摊主由于售卖产品的特性（如水产品等保鲜需求较高）会导致较高的储存运输成本，故不进行线上售卖，也有摊主提及网购售后服务冗杂且要求高，顾客的评价难以保证，因此不愿意进行线上售卖。

的确，若要「转战」线上，技术要求、营销技巧、时间精力、商业基础等都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道道难题。况且，生意兴衰的背后所牵涉的原因太过复杂，受到市场青睐的背后不仅是质量与价格的优势基础，更与经济形势甚至机遇息息相关。从生产商到消费者的一整条产业链相互影响、密切联系，贸然的措施变革或将产生未曾料想的结果。

五、体悟人间

走出菜场，成员们的内心是复杂的。身处于每个城市最平凡、最普通的场所，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万千感慨。

「相比理性的学习，芸芸众生带来的触动更大……几度落泪的奶奶听到我们是上海学生后的一句“那怎么会跑到贵州来”反而让我觉得，我们没来错地方。生活于洗菜的水和切肉的刀之间的人，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和沧桑皱纹的人，却又长着一张张充满生命力的面庞，让我不由得反复感叹，多来菜市场走走吧，多在生活中走走吧。」——实践团成员李涵

「摊贩们一边理解居民的选择，一边又无可奈何，深觉无力回天……他们说我们是幸运的，他们说我们要学会顽强。我看见他们正在顽强而生，我试图为他们做些什么。」——实践团成员范子嘉

「菜市场在我的眼中从一个场所变成了世间百态，有些烟火气是网络和大数据终究无法替代的。」——实践团成员霍雨萱

她们在菜市场见证世间百态、洞悉人间烟火，切身感受到民生冷暖。

她们走进的不只是菜场，更是学术以外的平凡生活，是饱含万家忧乐的社会样貌。

她们将大数据统计下无法展现的实况一一呈现，让你我看到菜市场摊贩们的真实处境，听到他们的内心之声。

根据实践结果可知，现今多数菜市场生意不温不火。客观上来看，有部分摊贩的生意状况确实是需要被扶持、被帮助的。可是，当许多摊贩被问及是否需要各类形式的帮助时，他们的反馈与答案是不太希望改变现在的生活状况，而似乎是呈现出一种挺自洽的状态。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行业生态，或许不需要人为地去干预，他们会尝试去找到自己的路。但事实上，总会有些什么去打破原有舒适圈内的生活节奏，可能是时代的变故（比如疫情），或是大环境经济形势，抑或是政策的改变……这些是难免的。时代发展本身就是曲折的，行业也是，落实到每一个体的人生轨迹均是如此。

在此情况下，如何在尊重行业生态、个人意愿的情况下进行科学有效的人为扶持并找到两者之间的平衡，是值得深思的一大课题。

他们该何去何从？

或许，我们没有话语权、没有资格来回答这个问题。这关乎他们的生计、他们的未来，也理所应当取决于他们自己的偏好和选择。

无需的是那些为了扶持而扶持的形式政策，也不必刻意为了照顾生意而生硬地鼓动宣传。

因为时代的自然发展轨迹难凭个人力量而扭转，更因为菜市场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力，其不可替代的价值会在岁月的大浪淘沙中历久弥新。

来源：MC红沙发

值班编辑：万军

责任编辑：江倩倩、傅瑀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