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方阳 摄)
过门即是客。这是我老家的说法。意思就是只要是从自己的屋里出去,进了别人的门,你就是客人了,按理就要接受主人的礼仪和尊重。一杯水,一张凳子,都是一种心意。
去外婆家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田垄,翻过两个小小的山丘,还要经过一口碧波荡漾的大水塘。那时候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每去一次都是给外婆的一次惊喜。还没到外婆家门口,“外婆外婆”地先大声地叫起来。屋里,迎过来的是外婆那双又老又暖的手。
外婆家里有我最爱吃的炒苞谷、红薯片以及柚子糖,又香又甜。
“外孙狗,吃了走”。走的时候,一双小脚的外婆坚持要送我。尽管,外婆走路的那种碎步让人担心,但她走起路来快得很。
外婆每次会送我到那口水塘边。我想当时外婆一定是怕我掉到塘里淹死。当我平安走过那口水塘,塘的另一边,外婆还站在那里面朝着我这边,不时用手挡着额头往这边望。直到我向她使劲摇手,她才慢慢转身。我从来没想过缠着脚的外婆,那双小脚是如何颤颤巍巍地回到她家里的。
我去,外婆好生欢喜,我走,外婆一路相送。那时候,我是外婆家的一位常客。
常客也是客。
表妹比我小半岁,舅舅的小女儿。她两根小小的辫子在脑袋上经常是一弹一跳的,还有一缕淡黄的刘海贴在额头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她是我在外婆家最好的玩伴,是那种今天吵明天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经常与她坐一条凳子上看书。看完书写完字,我们就用长长的竹篙去敲屋场边上的柚子,秋天的柚子又黄又大。她会将最大的那棵柚子给我。剥开,是红心的。
柚子花开又花落,柚子结了一年又一年。
表妹出嫁那天,下着春天里最细的那种雨。也正是柚子花开得正旺、香气正浓的时候。
外婆已经很老了。那双小足再也支撑不起她苍老的身躯。她斜靠在一条老旧的梨木椅上,将一双绣花布鞋递到表妹手里,细声细气地对表妹说:我的孙娃,明天你就嫁人了,出了这个门,你就是客了……
“我会回来的!”
“你有你的家哩,回来一天只有一天……”
外婆笑了。
表妹哭了。
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屋场外那满树的柚子花。
表妹嫁到了离家很远的一个山村里。一年四季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真的就如外婆所说,表妹成了舅舅和外婆家的客人。我也是。去外婆家越来越少了。
外地求学,工作,背井离乡。负重前行的人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回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直到一天,那个我长大的家成了故乡。
有一年回去的时候,我好想去一次外婆家,希望我的外婆还像以前那样倚在门边,向我伸出温暖的手。做客也好,吃饭也好,说说以前的事,都行。可是,我的外婆,包括我的母亲和父亲,他们都不在了。
我想起表妹出嫁时外婆对她说的那句话:出了这个门,你就是客了……
是啊!自从那天出了家的门,我就成了家里的一个客,一个远在异乡的客。
又想,人来到世间的这一生,又何尝不是当了一回客呢?
作者简介:唐树勋,男,在驻潭某省属国企工作,1995年开始在《湘潭日报》《湘潭广播电视报》《中国工业报》《湖南工人报》《乐龄悦读》等报刊发表作品。
(来源:湖湘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