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组长呢？”

“他去河对岸再看看。”

3月20日，在陕西省韩城市芝川镇东少村附近的澽水河畔，作为黄河流域入河排污口排查工作人员，来自生态环境部环境发展中心的殷惠民、张益宁、段文娇正在排查芝川污水处理厂的排污口。澽水河，也称涺水河，属黄河一级支流，发源于黄龙县黄龙山冢字梁，向东南流经黄龙县、韩城市。借着小组成员对水质COD、总磷、氨氮等指标进行快检的间隙，作为组长的殷惠民来到河对岸查看附近是否有其他未登记的排口，因为发现新排口也是他们的重要工作任务之一。

韩城段，来自生态环境部环境发展中心的排查人员正在对水质进行快检。李运恒 摄

自3月17日，黄河干流中下游及部分支流入河排污口排查启动，生态环境部从全国调派了近300名人员，组成了97个工作组分赴各地开展现场排查，共涉及近万个排污口点位。新黄河记者在启动会上获悉，此次排查涉及山西、山东、河南、陕西、甘肃五省31市（区），约7200公里岸线。“这项工作任务非常艰巨。”生态环境部生态环境执法局相关负责人介绍，今年计划完成黄河干流中下游及部分支流河段的排查，完成80%的溯源和30%的整治任务。

此前，于2020年5月，黄河流域入河排污口排查整治试点工作启动；2021年3月，黄河流域入河排污口排查整治专项行动正式启动。这也是我国首次对黄河进行全流域、精度最高的一次生态环境体检。

日前，新黄河记者兵分两路，跟随生态环境部黄河流域入河排污口排查组，赴运城、宝鸡、咸阳、渭南、韩城等地进行实地探访。

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点，“能走到的就必须走到”

殷惠民来到澽水河对岸后，确实有了新发现，一处穿过马路的管道引起了他的注意。不过，随后跟当地生态环境部门的工作人员沟通后，排除了排污口的嫌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点。”这是排查工作的原则。

韩城段，来自生态环境部环境发展中心的排查人员正在取水样。李运恒 摄

生态环境部生态环境执法局相关负责人介绍，在此次排查的过程当中，要把所有的正在排，或者是有迹象，或者是有可能向河流、湖库、湿地以及溪沟、坑塘等水体排放污染物的口子，全部纳入排查的范围，并且登记、建立清单。

可以说，此次排查就是对黄河中下游及部分支流的“体检”过程。此前，通过卫星遥感和无人机航测已经把黄河干流及部分支流入河排污口的卫星影像拍下，并标记在排查人员使用的APP系统中。排查人员需要完成航测解译点位的现场核查，即根据标记的点位，到达实地现场，锁定精准位置，再拍照片和视频上传APP系统。这期间也会通过水质快检、走访等方式来判断排污口的基本情况，最终摸清入河排污口数量和分布，形成入河排污口清单。

运城永济段，来自生态环境部土壤与农业农村生态环境监管技术中心的排查人员正在录入点位信息。

但有时候到达点位并不容易。3月19日上午，在黄河干流，山西省运城市永济段，来自生态环境部土壤与农业农村生态环境监管技术中心的排查人员郭瑞正徒步前往多个点位。“这片滩区麦田和莲藕地较多，车辆无法直达沿岸，排查中，两处点位距离显示不足千米，但却需要花费四五十分钟的时间。”郭瑞介绍，由于当地的特殊环境，要找到所需排查的点位就必须步行，常常都是一身土一脚泥，有排查人员也换上了雨鞋。

韩城段的另外一个排查组组长是来自生态环境部环境发展中心的张雨琪，3月19日下午，他们来到桑树坪镇的二号井（矿区）生活区，由于排口处于黄河干流的一处陡坡处，排查人员无法近距离到达，只能爬上当地一处围墙。张雨琪介绍，面对复杂的地形，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更近距离地对排口进行观察和拍照，然后通过排水痕迹以及走访询问获得的信息对排口的情况再做进一步的判断。在第二天的排查工作中，张雨琪的小组又遇到了废弃厂区，通过走访得知这是此前当地铁路的一处搅拌站。现场照片、背景情况说明等信息全部被上传到APP系统中，为后续工作提供了基础保障。

韩城段，来自生态环境部环境发展中心的排查人员正在草丛中寻找排口。李运恒 摄

生态环境部相关负责人介绍，此次排查工作坚持问题导向，全面深入排查梳理黄河流域入河排污的“风险点”，实现入河排污口“一本账”“一张图”。

更加宽泛地排查排污口和“风险点”

传统的排污口可能大都会理解为工业污水排放口，但实际的排污口不光指工业企业、生活污水等排污口，也包括水环境异常、有污物污迹以及排污风险高的点位，如水体黑臭或富营养化的坑塘、垃圾肆意堆积的堤岸，还包括面源污染外排风险高的各类场地。

同时，对于排查整治专项行动也提出了“查、测、溯、治”四项任务。查，就是摸清底数，全面掌握排查范围入河排污口数量及其分布，建立入河排污口名录；测，就是开展监测，了解入河排污口污染排放状况，分析掌握污染物入河排放情况；溯，就是进行溯源，开展排污口溯源分析，基本查清污水来源，了解污水排放单位；治，就是分类整治，在监测、溯源的基础上，因地制宜、分类施策，系统治理，有序推进入河排污口整治，有效规范和管控入河排污口。

根据启动会上的介绍，现场排查只是排污口排查整治工作的第一步，排污口底数摸清楚后，将移交给各地方，地方政府是入河排污口排查整治工作的责任主体，负责开展排污口监测、溯源和整治工作。而这就需要现场排查工作不能漏掉任何一个点位。

渭南富平排查2组，来自秦皇岛和沧州生态环境部门的排查队员正爬下河道进行水质采样。李运恒 摄

新黄河记者注意到，在APP系统中有一类排口会标注为敏感排口，根据排查人员介绍，这些往往是工业区和人口聚集的生活区。在对一处敏感排口的排查中，渭南市富平排查2组组长、来自秦皇岛生态环境局的刘敏政与组员来到陕西圣唐乳业有限公司。“经过现场排查后发现，这家企业有三个排口，一个工业污水排口，已经并入污水处理管网，另外两个是雨水排放口。”排查人员通过实地查看，核实排口真实信息。随后，排查结果会在系统内进行录入并完成溯源结果的登记。

渭南、韩城城市组组长、生态环境部黄河流域生态环境监督管理局执法应急处处长郑建国（右）在排查现场了解企业情况。李运恒 摄

渭南、韩城城市组组长、生态环境部黄河流域生态环境监督管理局执法应急处处长郑建国介绍，“组织排查的时候，遇到工业区或者人口聚集区，会把排查的纵深度扩大，往外延伸几公里，就是说要把这个区域包进来。”为了不漏掉点位，排查组往往要增加排查范围，进一步走访。

“我们这边一共是9个现场组，1个机动组，共35人。排查点位超过1100个，也就是说抛开机动组，每个组平均要查120多个点位。”郑建国告诉新黄河记者，渭南、韩城横跨的地理位置宽广，拥有多种地形地貌和不同的经济环境，同时渭河还是双岸线排查，这也进一步增加了排查难度。作为城市组长，就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合理调配。“可以看到的是，大家都很辛苦，基本上每个现场组中午都不会回宾馆吃饭，每个人每天的步数都超2万步。”

一些技术手段的运用也让排查更加精准。“无人机利用这块，如果人过不去或者不能够很好地看到一个全景，我们就可以用无人机航拍来辅助录入信息，作为一个很有力的证据支撑，也提高了效率。”宝鸡段的排查人员陈亚楠补充说。

为什么说水污染问题表象在水里、问题在流域、根子在岸上？

自2019年起，生态环境部会同相关省市相继启动了长江、渤海、黄河排污口的排查整治，基本摸清了长江、渤海等试点地区的排污口底数。其中，发现长江入河排污口60292个，渤海入海排污口18886个，相比各地及各有关部门此前掌握的数量分别增长了约30倍和25倍。

根据《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入河入海排污口监督管理工作的实施意见》，到2023年底前，要完成长江、黄河、淮河、海河、珠江、松辽、太湖七大流域的干流和重要支流、重点湖泊、重点海湾排污口的排查；到2025年底前，实现全覆盖，完成七大流域、近岸海域的所有排污口的排查，基本完成七个流域的干流、重要支流、重点湖泊的排污口整治。

去年，生态环境部有关负责人就《关于加强入河入海排污口监督管理工作的实施意见》答记者问时表示，生态环境部陆续开展了长江、黄河、赤水河入河排污口及渤海入海排污口排查整治专项行动。通过专项行动，发现入河入海排污状况不容乐观，污水混排偷排现象较为普遍，排污口污水来源不清、责任主体不明，事中事后监管不到位。这些排污口涵盖工业、生活、农业、交通等多个领域，涉及面广，是深入打好碧水保卫战必须破解的难题。

在黄河干流中下游及部分支流入河排污口排查启动会上也透露出：由于基础设施普遍薄弱，黄河流域污水处理能力不足、分配不均，配套管网不完善，导致污水溢流直排、雨污混流等现象普遍存在；黄河流域农业面源污染比较突出，沿黄灌溉区没有用掉的化肥、农药、畜禽养殖粪便等直接进入河道；环境违法行为时有发生，仍然存在一些企业数据造假的问题。

生态环境部有关负责人表示：从长江、黄河入河排污口和渤海入海排污口排查整治专项行动情况看，水污染问题表象在水里、问题在流域、根子在岸上，排污口是污染物进入环境水体的最后关口、是连接水里和岸上的关键节点。这也是为什么要摸清排污口底数的原因所在。

根据排查行动安排，整体上会通过无人机航测、人工徒步排查和专家攻坚核查的三级排查模式来推进。这也就是专项行动中的一直沿用的“三级排查六轮质控”模式。

生态环境部华南环境科学研究所（生态环境部生态环境应急研究所）高级工程师汪浩担任此次排查工作的质控组组长。李运恒 摄

此次排查工作的质控组组长、生态环境部华南环境科学研究所（生态环境部生态环境应急研究所）高级工程师汪浩也介绍，第一轮质控，在一级排查前，审核把关航测方案，把关航测范围、精度、技术参数等是否符合要求，确保无死角、全覆盖；第二轮质控，无人机航测后，对航测影像进行统一审定并解译，全面识别标记出疑似排污口物体、涉污区域；第三轮质控是在二级排查工作中，建立每日质控审核，对排查人员遇到问题及时解答、错误及时纠正，确保填报质量；第四轮质控是二级排查结束后，开展比对分析，即把已取得的排查结果与沿岸工业园区、人口聚集区、岸线开发状况比对分析，查找疏漏环节和疏漏异常点；第五轮质控是组织专业人员利用各种设备，现场进行复核，同时查缺补漏。第六轮质控是现场工作后，采取地方座谈、专家论证审议方式再次全面校核，形成入河排污口清单。

不照搬其他流域模式，实践出“黄河经验”

作为一名入河排污口排查工作的“老兵”，汪浩在2019年10月也全程参与了长江入河排污口排查工作，“这是一项不断摸索的工作，我们的工作也从两级质控发展到六级质控，一些长江流域的排查工作方法也沿用到黄河流域。”

但黄河和长江的差异性很大，经验不能照搬。首先就是排口的类型不同，汪浩表示，长江流域降雨多、水量大，有水的排口多。而黄河则不同，“由于干旱少雨，黄河上的口子（排口），很多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并没有水。”排查时发现，黄河沿岸的生活垃圾较多，可能会出现“零存整取”的现象，就是下雨时把之前岸边堆存的生活垃圾一并冲进河里。

北方的排污口季节性特点比较明显，现场可以看到现在很多排污口并没有水，跟南方不一样。此外，北方地区会更缺水，所以说用水会更紧张，很多污水不会直排而是会循环利用。郑建国在谈及排查工作时也提到南、北方入河排口的差异，“黄河有自身的特殊性”。

韩城段，一处无水的排口。李运恒 摄

汪浩介绍，在黄河流域，即便排口没有排水，无法现场完成水质快检，但交办地方之后也要进行监测和溯源。

生态环境部相关负责人也介绍，地方政府是入河排污口排查整治工作的责任主体，应统筹谋划排查后的各项重点工作，把排污口排查整治作为发现问题、改进工作、补齐短板的重要途径。

去年，黄河干流首次全线达到Ⅱ类水质，黄河流域的水环境质量正在不断提升。在黄河干流中下游及部分支流入河排污口排查启动会上还提到，今年针对黄河流域所有的排污口都要查出来。

新黄河客户端记者：李运恒 张博 编辑：郑楚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