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实,上海第二工业大学外语与文化传播学院
来源:《全媒体探索》2023年1月刊
具身、替身、分身:元宇宙技术下媒体人的生态位演进
摘 要:“元宇宙”将以技术构建人类新的生态系统,也将对媒体生态进行重塑。作为媒体从业者,如何与虚拟世界的具身相处、如何面对人工智能创造的替身、如何看待技术实现自我分身,成为生态位演进的关键问题。媒体人应利用数字具身增强现场感、沉浸度、公信力,深入了解元宇宙技术并冷静对待AI替身,从而洞察时代,抽离原有的生态位,分身寻求更有利于自身发展和生存的新生态位。
关键词:元宇宙;社交媒介;人工智能;生态位
从2021被称为“元宇宙元年”以来,各种“元”概念已充斥我们的世界,元教育、元医疗、元会展、元文化……两年来,中国各地政府将元宇宙作为新赛道,着力推动前瞻研究和未来布局,人们对元宇宙基于数字技术将要实现的现实、虚拟和人类高度融合的世界充满期待,认为元宇宙将重构人类关系、改变社交模式、构建虚拟场景、超越现实世界。元宇宙概念的模糊性,正是它被前沿化、科幻化甚至魔幻化并被认为可以赋能产业全链条的主要原因。
尽管元宇宙真正落地需要时间,但展望本身意义非凡。20多年来,互联网给我们带来全新的生态系统,而元宇宙或为一种迭代。元宇宙并不是一项技术,也不是一种媒介,它是媒介的集成、技术的集成,以及通过上述集成来打造一个高于现实、更具想象力、更具自由度的类似全真互联网的生态系统。[1]在这样的生态系统中,媒体人的生态位会有何种变化,面临何种挑战,应该如何改变,成为亟须思索的问题。
具 身
元宇宙时代媒体人的二重身
沉浸式媒体技术将媒体的展现性不断增强,媒体内容的感官功能被放大。可见性放大的同时,媒介自身逐渐透明而出现具身(Embodiment)现象。
媒体成为看不到的工具和中介,其内容的爆炸性与压迫性成为更引人瞩目的景观,一方面经由庞大媒介技术体系中介的传播无处不在,另一方面人们却怎么也“看不到”媒介技术本身。[2]人们通过电视、电脑、手机、平板电脑观看这个世界,戴着各种设备沉浸其中,却更聚焦于内容而忽视媒体本身,或者说技术迭代让媒体更依赖于技术体系而非传统的平台、媒介。
目前沉浸式内容的制作成本巨大,成为媒体望洋兴叹和不能盈利的原因,但元宇宙时代,技术体系势必更加完善,制作成本将会越来越低。沉浸式媒体制造出的全景体验,会赋予受众观看和理解上更多的自主权,由记者将客观真实带给受众的局面将会变成媒介让受众更接近真实和现场。
改变不止于此,媒体人自己的具身则是另一个值得深思的领域。近年来,关于数字世界中人的具身研究,从最初的身体知觉研究逐步走向深入。身体成为当下传播学界追逐的时髦热点,研究也从“身体-世界”的知觉具身结构被拓展为“身体-技术-世界”的技术具身模式。[3]元宇宙时代,媒体人与其他网民都会拥有自己的数字具身,在数字世界成就的虚拟世界里进行各种活动。数字世界带给非新闻从业者更多的参与机会,专业机构和自媒体的差距将进一步缩小,“媒体人”的概念边界必将愈来愈模糊。现在需要专业设备、大量资金投入和专业记者才能实现的现场报道,将被数字技术采集、还原、营造出来,更多人可以提供“独家”“目击”,技术手段更强的媒体会争夺“首家”“第一时间”,这将对普通媒体人的地位、专业和公信力构成挑战。
同时,作为媒体人的“二重身”,数字具身将发挥更大的作用。新闻专业主义的意义不会消失,人们依然会依赖官方和更具可信度的新闻来源。媒体的生态已然被改变,新的生态呈现出共建性、即时性、沉浸性与服务性的模态,媒体人的主导性被滞后,而并非被取缔。
二重身带来的优势也将体现,如:全身无感穿戴技术将延展媒体人的五官,让内容更刺激更直观;云直播、云现场、云会展等技术应用,将成为打破时空的新常态;受众体验将更容易被收集,以便媒体人进行实时互动和内容改善;大量非专业人士上传的数据素材将成为媒体人的素材库,新闻来源更多样,只要策划更好的选题,就能更便捷地进入制作、审核和传播流程等。“传媒+元宇宙”模式将为用户提供更加细腻的媒介场域表现形式,实现线下场景元宇宙化,提高受众获取信息的效率和丰富程度,大大提升新闻内容的传播力和影响力。[4]
替 身
元宇宙时代媒体人的竞争者
地球是一个完整生态组成的家园,任何生命都不孤独存在,所有的生物都有自己的生态系统。作为媒介(媒体),也存在于自己独特的生态系统之中,占有一个独特的生态位。1917年,生物学家Joseph Grinnell首次提出生态位概念,用以指代某个物种的生存环境及生活习性。媒体处在媒介市场中就像生命个体处在“生境”中一样,其生态位是指“媒介种群”从“媒介生境”中取得的并能供给本“媒介种群”的各媒体使用的生存资源,包括受众资源和广告主资源。[5]作为媒介种群的组成部分,如同生物界的掠食者与猎物一样,元宇宙时代,媒体人不得不展开与人工智能(AI)的生存竞争,更逃不开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作为媒体人的竞争者,人工智能一开始是以替身的形式出现的。元宇宙的三大板块分别是数据生产、数据收集和数据利用。这三个板块中,生产和收集都是人工智能最早介入的部分。
与人类相比,机器人(非专指人形机器)没有情感,可以不眠不休,可以进入任何恶劣和危险的环境,拥有超强的数据处理能力等,这些成为它们的明显优势。数据收集上,各种无人设备可以快速完成数据挖掘、整理和分析;采访环境中,无论是战争、灾难还是疫情,没有人能够与机器在“无所畏惧”方面竞争;在传播效率上,互联网已经展现了极大的便利性。
实践已证明,简单的写稿机器人已经具备撰写新闻通稿、事件性消息等工作的能力——这甚至已经超越了一些实习生——只会简单搬运素材、没有独立思索精神的媒体人将成为元宇宙时代第一批被淘汰的人群。人工智能进行编辑、校对和审稿的功能也逐渐被开发和优化。尽管目前依然处于人机分工、人机协同、人为主导的弱人工智能阶段,但未来基于大数据的新技术,除少数政治性和思想性内容外,机器人可以完成大部分编辑工作。
一些“创造性”的工作,也开始受到机器竞争者的“威胁”。在2022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上,多家企业的人工智能技术已可实现“绘画”功能,只需提供简单的关键词,就可以生成几十种风格流派的上百张“画作”。2022年,在美国科罗拉多州博览会的艺术比赛中,AI生成的画作获得第一名,引发了艺术家对职业地位的反思。作为媒体人,美术编辑、插画师等职业,在元宇宙时代未来临之时,已然受到挑战。
此外,算法凝视已成为当前甚至以后长期不可忽视的问题,也会对媒体人产生很大影响。国外学者认为,人们与算法的“战斗才刚刚开始”,社交元宇宙中大量的虚拟角色、参与性强并移动交互的“开放”功能以及广泛的匿名用户基础,会使元宇宙处于算法的凝视之中。强大而精细的算法是元宇宙得以运行的基础,各种数据则如同燃油一般支撑着算法,人类将无时无刻不处在数据的监控之下。[6]在这样的生态环境中,媒体人至少面临两个不可避免的问题:一是以算法为基础的新闻推送,将选取用户更喜闻乐见的内容,而倾向于将受众关进“信息茧房”;二是媒体人也处于算法的凝视之下,新闻制作的微小瑕疵、过于主观的论断等,都会成为网络暴力和人肉搜索的目标。
元宇宙时代,当传播偏向、形态、场域等都迭代后,记者、编辑、广告、发行等专业人才都不得不面临分工的改变和技术导致的失业风险。竞争无处不在,“在人与技术的连接中,人依然是一个中心,但却不再是唯一的中心。”[7]
分 身
元宇宙时代媒体人的生态位
当然,对于元宇宙的来临,媒体人不必悲观。媒介生态学认为,自然界有自我控制、自我调整的能力。放入媒体生态来看,发挥其自控、自清能力和社会自动调节装置的监督作用,可有效保持媒介生态的平衡和稳定。[8]对于媒体人来说,自控、自清能力体现在对生态位的深入理解和对新技术的认知和利用上。
所谓“错位竞争”,是尽可能抽离原有的生态位,寻求更有利于自身发展和生存的新生态位,从同质走向差异。元宇宙时代最大的变化是技术环境,人类对新闻和信息的需求并没有变化。新技术的来临为专业的媒体人带来解放重复劳动的可能性,拥有职业角色的分身。
元宇宙时代,简单的素材采集、耗时的远程采访、受限的环境场所等,都可以由人工智能完成。媒体人需要具备海量数据搜集和处理的技术意识,能够针对受众需求提出算法机制之外的个性化定制方案,并具备多渠道、针对性强的新闻分发能力。某种意义上说,专业媒体人的生存空间更广阔、模式更多元,集团性的媒体机构也更容易实现矩阵式传播的合力。
元宇宙时代的媒体人,尤其是技术岗位从业者,需要提高对新技术的学习和理解能力,提高自身数字化素质。以传统电视台的摄像技术为例,单纯的固定单、多机位拍摄技术已经不难被大众掌握,而沉浸式媒体技术得以实现,却需要媒体人对图像定位技术进行更多探索。不同于现在的MR,配合摄像机和绿幕就能基本完成,真正的元宇宙场景要实现人眼看到的真实世界在虚拟世界的完美投射,需要使用摄像或采集设备将拍摄对象数字化,这些数据可以将物体分为无数带有方位、角度和颜色的点,最终通过数据传输进行还原。这些技术需要媒体人对摄像机姿态估计框架、方法等进行创新研究,通过脑电图、眼球跟踪等仪器对受众行为进行科学调研,通过改进图片、视频的剪辑算法改进传输质量,还需要所在媒体投入大量资金购入所需的硬件设备。这些技术和资金优势,都不是普通的自媒体玩家可能实现的。因此,无论从业边界如何模糊,专业媒体人并不需要将自媒体看作最可怕的竞争者,真正的对手永远是自己。
社交媒体时代,人们除了传统的信息获取、认知和求知需求,还希望得到更多社交功能,能够实现互动和参与的媒体将获得更多市场。元宇宙时代,媒体人应该利用好自己的职业优势,主动拥抱新的技术呈现形式,让自己的“亲历”被技术赋能而变为受众的“经历”,让他们从阅读走向沉浸,从倾听变为探索,从想象走进真相。所谓的“注意力”在元宇宙时代将是稀缺资源,媒体人未来不是争夺广告和发行渠道,而是参与对用户黏性和忠诚度的竞争。任何单纯以算法和拉流诞生的“注意力”都不会长久,人们会越来越对人文精神、价值取向、心理依赖等精神追求产生黏性,信息节点将越来越多,传输速度会越来越快,“信息茧房”也将会在未来对算法滥用的监管中得以最大程度地消除。
元宇宙时代,最终得以留存的媒体,一定是依然以“内容为王”的媒体。元宇宙技术可以制作出令人炫目的数字布景、巧夺天工的道具摆设,但无法解读人类的情感需求。AI可以在速度上战胜人类,而选题创新和洞察力依然是媒体人的特长。媒体人终究需要带着自身虚拟的具身,面对竞争的替身,寻找自己的分身,最终实现自我的提升。
参考文献
[1] 喻国明.虚拟人、元宇宙与主流媒体发展的关键性操作要点[J].媒体融合新观察,2022(01):4-8.
[2] 胡翼青,赵婷婷.作为媒介性的具身性:对具身关系的再认识[J].新闻记者,2022(07):11-21.
[3] 张文娟.具身性之思想溯源、概念廓清与学科价值——一种对具身传播研究的元认知[J].新闻与传播研究,2022,29(09):112-125+128.
[4] 魏传强,宋耀.元宇宙在传媒行业的探索与展望[J].全媒体探索,2022(09):44-47.
[5] 樊昌志.媒介生态位与媒体的生机[J].湘潭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3(06):139-142.
[6] Ben Falchuk,Shoshana Loeb,Ralph Neff. The Social Metaverse: Battle for Privacy.[J]. IEEE Technol. Soc. Mag.,2018,37(2):52-61.
[7] 崔书妍.具身传播视角下融媒体记者的变与不变[J].科技传播,2022,14(13):50-52.
[8] 邵培仁.论媒介生态的五大观念[J].新闻大学,2001(04):20-22+45.
【本文为上海市教育科学研究项目“以课程思政为目标的上海非遗红色资源挖掘与传播研究”(C2022383)阶段性成果,并获横向项目“新型主流媒体中国故事国际传播力建设”(C80WL224001)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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