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前两天,已经答应父亲,回老家过中秋。
父亲早早的打来电话:"确定来得成嘛?""来得成,来吃晚饭。""刚挂电话,父亲又打过来:"东西一样都不要买,羊肉我也买着了。"40分钟的车程,沿途当然不会停留。今年的中秋节,人员很齐,哥哥家来,妹妹家也来。桌子上一家人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今年的羊肉很好吃。
饭后,按以往的惯例都是要吃月饼的,母亲走后,我就再没吃过一个完整的月饼。我独自来到门前的小河边,任流水静静,凉风习习。正当我感受到夜的寒澈时,墨儿突然拿着一个月饼来到我面前:"爷爷说,今晚每个人都要吃一个。"看着墨儿送来的月饼,记忆的阀门一下子被拧开,往日的点滴就像洪水一样向我袭来。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一直在外务工,母亲则是在家种地,顺带做些零碎生意。父亲很少回来,哪怕是农活最忙的时候。但中秋节和春节,父亲是从来没有落下。到中秋的时候,母亲总是早早的将月饼准备好,只是到点了才拿出二三个来,每个月饼被齐齐的分成四块,每人是轮不到一个的。
父亲属狗,母亲也属狗,经常拌嘴,父亲无一例外都是输家。父亲采取的方式是笑语相迎,或者保持沉默,暂避锋芒。我把他们的这种行为定义为良性的合作共赢双边关系。因为他们争执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怎样把我家子妹三个抚养成人,对于他们自己,则一无所求。我也明白,父亲在中秋及春节都要回家吃饭,也是父亲对子女的爱,不需要每时每刻都表达出来,但在最紧要的时候绝对不会少。再想想自己,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什么?既没学到父亲在外务工的任劳任怨,更没学到母亲做小本生意的灵活豁达。
门前的流水是有情的。不管这个游子是少年求学在外,还是中年一事无成,她都像守护着她的恋人一样,等待着他的回来。但我的慈母呢?风儿啊,请你告诉我她在哪儿?你掠过我的脸庞,难道就是她对我的抚摸?蛐蛐啊,请你告诉我她在哪儿?你的叫声,难道就是她对我乳名的呼唤?月儿啊,请你告诉我她在哪儿?难道你的阴晴圆缺就是她对我深深的凝望?
事隔多年,我也看清了。人生本就是走黑路,充满各种意外因素。离开一个地方或是到达一个地方,真的说不上来哪一个更好。真正的成长不是遗忘,而是接受,是允许发生。只是我会这样的安慰自己,老娘,你的离开,完全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恶作剧,演出才刚刚开始,永远没有闭幕。
第二天,妹妹早早的来叫我去爬山,我也正有此意,想到梁子上转转,那里还有我家最远的一块地(大车路)。一路上和妹妹回忆着过去,对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只字不提。很快我们就到地边,地里已经被父亲栽了果树,空地也全部长满蒿枝,完全铺开来,没有一丝庄稼存留的痕迹。"二哥,你还记得那次老娘带我们背水来大车路吗?我们才刚背到,你的篮子就倒了,水全部洒出来,你哭的嗷嗷嗷呢。"妹妹边讲边笑。"我怎会不记得,一大袋啊,背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老娘还教育我们呢,就是要好好读书,二天整得碗饭吃,就不要做这种活路了。到时候,老娘也体面。"这时,妹妹转身掩面。我不想打扰她,径自朝地边的一棵罗汉松走去。这棵罗汉松,我清晰的记得,当年被我用镰刀挖了无数刀,但现在它仍然像一个战神一样屹立不倒,更像一个老朋友一样等着我的到来。
下山的路上,我才发现对面的黄土坡竟全都是植被,看不到一点地皮,妹妹也是惊愕,还说现在就是农村好在了,等退休了一起回来种地。我想是啊,"胡不归,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路边,又遇到昨晚的大婶带着孩子在地里干活。我上去打招呼,大婶却教育孩子:"小楠,要像你哥哥姐姐一样好好读书,将来才有饭吃。"我心头一颤,赶忙说:"要像你超哥一样好好读书,考名牌大学。"大婶说:"还是你们好,你们这个是铁饭碗。"我不好说,退出地边来,明显是心虚了。不敢想,我在村里还有这样的幌子。我真的不忍心告诉她们,我在外面只是一个小兵,默默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我真的希望村里其他的长辈不要这样想,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小辈的路应该由他们自己去走,而且是我们没有走过的。自己也隐隐的担忧起来,甚至于是害怕。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犯错,不能给村里人丢脸。
下午到地里帮父亲摘辣椒。父亲种了约七分地的辣椒,我问他能卖多少钱,父亲自豪的说,要卖4000来块。父亲苦了一辈子,也挣了一辈子,我能感受到他说出4000块的自豪,因为靠自己的双手生活,是父亲一辈子的准则。到现在,我家子妹三个都有工作,父亲仍然没想着来依靠我们。农村建房的时候,我们让父亲多盖点,至少像别家盖两层半,父亲说,够住就行了。又说起哪哪村的一个干部,当初怎么样,现在怎么样,亲戚朋友都抬不起头来。父亲啊,你放心好了,违背良心的事,你儿子做不出来。再不成,名声也一定给你守住!又讲起我的老娘来,父亲却笑着说:"在下格这个地方,能比得上你妈的女性太少了。"我听出来了,这是父亲一辈子的自豪。
故乡,谢谢你,没有把我当成客人;故乡,向你保证,千帆过尽,我永远是你冰清玉洁的小兵;故乡,也请你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保留好自己的容颜,还有你的大爱、大仁、大义……
和妻子带着墨儿、余儿去她们的外婆家。
故乡,我真的不知道回来一次是多一次,还是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