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二为“阿珍姐”。
一头利落的马尾,一口地道的宁波话;
黝黑的脸,下弯的眼角,泛着爽朗的笑。
这,是“阿珍姐”给人的初印象。
阿珍姐,本名张赛珍,今年58岁。
按理,退休后就该享受天伦。
可她,热爱如今的身份——姜山乡镇调解员。
“阿珍姐”,就是乡民们,对她的称呼。
阿珍姐上门调解,了解情况。
“草根‘和事佬’,和不得稀泥。”
一见面,阿珍姐就直截了当。语气,坚定;态度,柔和。
“都是家长里短,就听个理。”
聊起乡村基层善治,她直言,自己做的事,就是在法理“规矩”中讲人情道理。
“我不是一个人,我们也不止一个团队。生活在乡镇的人,需要的是,话,有地方讲;理,有人明白。”
张赛珍觉得,调解好了,矛盾少了,文明善治的乡风不就“吹”来了?
而她和他们要做的,就是第一步——调解。
嘴勤腿勤,缺不了的“中立”
宁波市鄞州区姜山镇矛盾纠纷调解中心,是张赛珍工作的地方。
“瞧,这是人民调解室。平日里,最安静,也最吵闹。”
不论四季,她和搭档们进了这间屋子,都会瞬间冷静。
7月天的火热,就这样被隔绝在外。乡镇调解员的话匣子,就此打开。
嘴勤腿勤,是她最先念叨的。
乡镇调解的,大多为琐事:东家漏水西家占地,南边欠薪北边讨租,更有家中不睦不赡双亲的,鸡毛蒜皮却矛盾频生。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常态。
听谁的?都得听!
不光听,还得“哄”。
“‘哄’不是顺从,而是一种情绪安抚,以便更好寻求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张赛珍说,“哄”的前提,是做足“嘴勤腿勤”工作。
一个调解事件,可能来自村里、可能来自姜山法庭“共享法庭”,也有当事人直接来的。
在正式被安排进入调解室前,无数个通话被“阿珍姐”的手机记录,无数关系图在她的笔记本中划下。
迈入鲐背之年的齐奶奶(化名),居于姜山夏施村。有房有农保,下有三儿一女,生活本无忧。一直以来,都由女儿照顾。
近年来,身体愈发虚弱的老人,需要人贴身照顾起居饮食。这就涉及四个子女共同出力,怎么照顾、费用怎么分摊的矛盾随之而来。
“村里的调委会,协调几次下不来,可老人等不了。”
接到村里求助的张赛珍,赶忙联系村委会,要来了四个子女的联系方式。
一个个电话联系,记录当事人的想法和担忧;
跑了几趟村里,听听村民对子女们的评价;
在村委会那儿,了解齐奶奶家和子女的基本经济情况……
两天时间,不长,却让张赛珍“备足”了调解“理据”。
调解室内,齐奶奶的子女齐聚。
一碰面,吵闹着,抱怨着。
张赛珍不急,静静观察着。她发现,齐奶奶的大儿子一直拿着手机在录像。
“他,是突破口。”
也不知多了多久,大家冷静了。张赛珍开口了。
她的目标,“直指”大儿子!
村调中,她得知,大儿子的意见最多,且是做得最少的。
于是,不避讳地当着大家的面,“戳破”了他。
自己,理亏;“阿珍姐”,有理有据,说出的话还不恼人。
大儿子一句话没说,默默放下手机。
此时,张赛珍直接给出了一份调解方案——
从照顾方式、时间,到赡养费用,未来可能的遗产继承。大家细看后,安静了。似乎谁的想法,都被照顾进了方案里。
调解协议,友好签下。
“了解事情的全貌,懂得当事人的需求。”张赛珍总提醒自己,讲法讲理讲情的前提是,得客观中立,“旁观者清,总有道理。”
26年的累积,经验有处使力
鄞州姜山镇,拥有9个社区、51个行政村。
辖区内建有61个调委会,138名调解员。他们聚在“综治小蚂蚁”QQ群里,交流探讨各类事件的调解之法。
小到屋内漏水,大到田埂占地。一桩桩,一件件,琐碎又复杂。
“别小看调委会。乡村社会日常生活中的矛盾处理,隐藏着柔性处理的民间智慧。”
2021年,张赛珍才被姜山镇人民调解委员会聘为专职调解员。此前,都是兼职的。
可镇综治办和甬南法律服务所的26年工作经历,让她调解时“底气”十足。
“日日都在看案子,日日都在听着不同律师的建议、法院的判决。”至今,年近60的“阿珍姐”仍在学习法律知识。
从兼职到专职,这期间,“阿珍姐”也拥有了一批可信赖的伙伴。
“朱老师,是可靠的搭档。姚老师,人家还来送锦旗嘞!小徐,小竺,年轻人用电脑溜,调解归档找起来都方便。”
各有所长,各有智慧。
姜山未来社区效果图。
2022年,姜山未来社区项目加速推进。
大面积拆迁,各类调解事一股脑就来了:出租的商铺怎么腾空?租金不退找谁?
调解室里,一批批的人上门来。有吵闹脸红脖子粗的,有不吵却僵持不下的。
那段时间,张赛珍的嗓子,哑了,可笑眼依旧。因为,不只她,所有调解员全出动了,多个职能部门也支援了。法律问题,入户解答;法律服务,现场提供;租金纠纷,一事一调。
“亏钱,谁都不愿意,但我们能帮着算账呀!”
直观的数字,被张赛珍一一罗列出来。
在法律法规和乡风民俗框架内,明面上谈钱,反倒达到了意外的效果。
一批批上门的人,有满意了走的,当然,也有不满意走诉讼的。
但她和伙伴们,没有泄气。
“该做的,都做了,尽力了,有帮到的就好了。”
多年前,张赛珍去过诸暨枫桥取经。结合实际,她有自己的调解之道。
“经验总得有处使力。能调的,调了;实在不行的,也不能勉强,民间调解,最大限度尊重当事人的意思自治,只要双方愿意,不违反法律规定,就可以促进和解。”
专职调解不到2年,张赛珍在本子上记录了一些数字——
组织调解纠纷90余起,重大民事纠纷10余起,调解成功率达到98%,当事人履行率达到100%……
她说,看着,能知道自己和伙伴们做了什么。也不愧,将要挂上的“阿珍姐调解工作室”的牌子。
调解难吗?难!
想放弃吗?不只一两次了!
可张赛珍都用一个理由说服了自己,说服了家人。
“乡里乡亲好,镇上发展了,土生土长的我都参与到了,不愧大家叫我一声‘阿珍姐’。”
“阿珍姐”,或许,不只是张赛珍。
根据司法部公布的数据,目前,全国有人民调解员317.6万人,其中村调委会调解员208.6万人,乡镇调委会调解员21.8万人。
乡村治,百姓安。
如此多的“阿珍姐”,让越来越多的乡镇村社因地制宜巧解基层治理“方程式”。
而姜山,乃至宁波,也在乡村自治破土而出的蓬勃生气中,让善治扎根,成长。
记者 张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