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 执笔 陆遥 姚颖康

如果有一天，等待外卖的你，打给小哥的电话频频被挂断，你会抱怨甚至投诉吗？如果你会，请先等一等。或许，你遇到了一个特殊群体——无声骑士。

如今，跑腿、送外卖，越来越成为听障人士就业的一大选择。一台电动车、一顶头盔、一部手机，他们的世界没有声音，却总穿梭在最喧嚣的街巷；他们不能通过声音与人沟通，却为你我传递着一日三餐；他们从没听见过一声“谢谢”，有时候却会因交流不畅收到客户的催单和投诉。

无声骑士，这个新型就业形态下的特殊群体，需要被听见，需要被看见。

无声“单王”，是怎么炼成的？

41岁的黄毅，是一位无声骑士，还是站点“单王”。

每天早晨6时多，换上服装，带好头盔和防晒面罩，黄毅骑着电动车出发了，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一般要工作到晚上8时。三餐之间会稍微休息一会儿。

若不是跟着他跑单，你很难真切感受到被他轻描淡写带过的困难。

3岁那年，他因为一次高烧丧失了听力。15岁，从老家衢州来杭州读书，毕业后就留在了这座城市。

外卖小哥，并不是他的第一份职业。这二十多年里，他做过工厂流水线，也打过零工。流水线上，不需要和别人过多交流，只需要守好自己手中的“一亩三分地”；做小哥，他选择走出舒适圈，和外界产生更多的联结。

2020年，他加入饿了么平台，成为一名外卖骑士。三年后，他成为了一个日均配送60-80单，最多能送100多单的熟练工，在站点名列前茅。

黄毅在取外卖订单。潮新闻记者 姚颖康 摄

一个无声骑士“单王”背后，要付出怎样异于常人的努力？每个小哥刚入行的时候，都需要了解区域情况、商家情况、配送路线等问题，这些对健全人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交流，在黄毅身上，却要多花几倍时间去适应。

没有经验，他虚心请教——白天用手机与同事沟通，记录大家的经验，晚上回到家再自己消化；路线不熟，他一遍遍现场实验——不能用语音导航，一直看手机地图又耽误时间，他下了班以后，就独自去熟悉区域内的规划、道路，逐渐摸到了许多小区里的近路；接单不多，他细心观察——了解附近订单比较多的小区、集中的时间等情况，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配送秘诀”。

为什么能成“单王”？他不怕苦、愿意跑。

“很多老小区的订单，别人不愿意接，我都愿意接。”黄毅用手语告诉我们，他的配送范围主要在杭州市大关小区周边3公里的区域，附近老小区较多，很多都没有电梯。他愿意跑，有时候哪怕到了商场和写字楼，如果是低楼层的订单，他也愿意爬楼，而不是等电梯。

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跑着来的。做小哥三年后，他的体重从74公斤减到了68公斤，皮肤也晒黑了不少。

跑，是他习惯的状态。他的微信头像是自己参加自行车比赛时的照片，他的简历表里浓墨重彩写着“2022年7月，荣获杭州市残运会200米男子组第三名”，日常跑200米的时间在30秒之内。他说自己很喜欢运动，小哥这份职业，让他享受到追求速度的快乐。

一个微笑，能暖他一天

“小哥，听说你有沟通障碍，那等下你送到了就放在门卫闸口台子上，然后给我发个信息，不用给我打电话啦。大热天的，你辛苦了，路上注意安全。”

黄毅给顾客发短信，告知外卖放在门口。潮新闻记者 姚颖康 摄

7月4日，黄毅给我们展示了上午的订单，一位顾客在发出一大串暖心信息之后，还跟上了两个“比心”的表情。

沟通，不是总是那么顺利。

为了更好地提高沟通效率，黄毅已经摸索出一套非常娴熟的配送流程，主要分三步走。

第一步，提前提示。接到订单后，他第一时间发送信息给顾客，告知对方自己是听障人士，不能接听电话，请对方耐心等待。

第二步，测算路线。拿上外卖，用最快的时间找到最近的路线。

第三步，送达通知。外卖送到指定位置后，拍下照片，发送带照片的信息，提示顾客外卖已送达。

黄毅的团队负责人饶队长说：“团队一共有16位骑士，黄毅和大家相处得很融洽。有几次遇到投诉，我也会帮他打电话给平台申诉，只要判定他在配送中没有问题，平台就不会扣除费用。”

送餐中，有的顾客接过他的外卖，暖心地比出“OK”手势；有的商家会拍拍他的肩膀、给他递上一杯水；有的顾客在得知他的情况后，理解地撤销了投诉……哪怕是一个微笑，都会鼓励到黄毅，给他带来一天的好心情。

工作5年，有房有了女朋友

32岁的安徽六安人张金，做无声骑士已经5年了。

2018年5月，他来到杭州找工作，没门没路又因为听力障碍，碰了一鼻子灰。听人说做外卖小哥，努力的话可以月入过万，就想尝试一下这个行业。张金把自己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告诉潮新闻记者：“对我们残疾人来说，工作不好找。选择外卖主要是看中了收入高，想多点赚钱，改善生活。”

手语老师吕育蔚在和听障骑手交流。 潮新闻记者 姚颖康 摄

陪同我们一起采访的手语老师吕育蔚，来自杭州手语姐姐无障碍交流服务中心，日常接触到大量的听障朋友。吕育蔚说：“他们的就业选择有很多种，做外卖小哥，属于薪水较高的行业。”

刚开始工作时，张金最担心的是路上的安全问题。“做骑士讲究速度，但是骑车还是得安全第一。”他告诉我们，每次出发前，他都格外关注电动车上的后视镜角度对不对。

骑行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无声骑士面临的风险比健全人高得多。因为听不见车辆的声音，过马路时，需要特别集中注意力“眼观六路”，因为丝毫的差错就可能带来不可预期的后果。他身边的听障朋友里，曾经有人骑电动车时遇到车祸骨折。

“我们听不见，在路上就要特别小心，认真看每一次红绿灯的变化。”张金认为，做好自己、遵守交规是第一步。但是有时候遇到别人闯了红灯，还是会遇到一些小事故。

通过送外卖，张金的生活渐渐稳定下来，也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甜蜜。他的黑底手机壳上是个卡通男孩的图案，旁边写着“男人就要多赚钱、多读书”。

“是女朋友送的。”谈到这个，他笑得有点羞涩。他在纸上写下，正在谈一个女朋友，比自己小几岁，做电商设计。

努力，是有回报的。五年工作下来，张金省吃俭用，在老家按揭买下一套面积119平方米的房子。“首付50万，每个月还贷2700元。”他高兴地用手语说，“我的房贷上个月刚刚还完了。”

在一个个励志故事背后，无声骑士也有自己的烦恼和委屈。明日请继续关注《无声骑士》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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