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特殊的字画

胸无墨，口无才的父亲，常常说自己除了满身是泥，别无它有。

当然，左右邻居不认同，说他谦虚。本来不爱说话的那张嘴，被这样一调侃，闭得更紧了。

邻居问，你儿子是不是升职了。他鼓着眼睛望着，没有吭声。因为吭声，找他办事儿的人越来越多。

邻居问，你儿子是不是发财了。他皱着眉头望着，不敢吭声。因为吭声，说三道四添油加醋的语言原来越多。

邻居问，你儿子是不是……一个个问题就像一颗颗石头，一颗一颗沉往父亲的心里。他把这些问题一个一个地攒着，好好找个机会找儿子谈谈。

父亲把电话捏在手中，已经按下了十一个数字，那拨打键似乎是一个打不掉的碉堡。他想，儿子这下可能在开会，可能在应酬，可能在谈业务……他用找理由的方式来安慰自己。

听着绯言绯语，父亲越发觉得不安，害怕传言是真，担心绯言不假。他很想搭便车去城里一趟，又怕孩子出差扑个空。

夜里，父亲躺在床上惴惴不安。好不容易熬到半夜三更入睡，却被一个梦被惊醒。他坐起来，点燃一支烟，望着窗外，风呼呼地刮着，印证了梦里的场景。

第二天，天还未亮，父亲就搭坐便车进城，得知孩子去了广州。问之，要十天左右回家。

十天后，父亲又搭坐便车进城，得知孩子又去了北京。问之，要半月时间回家。

按照孩子计划的时间，父亲来来回回进城，回乡。

张局长的屁股终于落坐下来，就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近期单位职工准备搞个家属恳谈会，希望您能参加。”

听到孩子的声音，父亲自然是放心了。但心中的一个个疑问，就像一块块砖头，在他的心里垒了一堵墙。

他知道孩子书读得多，社会经验多，考虑的事情肯定比自己周全。他怕直接问损了孩子的面子。

他找到一张纯洁的白纸，把镰刀放在上面，依葫芦画瓢，描摹了一把没有手柄的镰刀画，在画的底端，落款为一个印痕很深的红手印。

家属恳谈会上，父亲掏出了这一幅人生画的第一幅画。他把画拿在手中，像压磨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压出来：“我没有才艺，但对孩子是真的，所有的期盼就在这一把刀里。”

说完，父亲把画递给了张局长。张局长接过画，握住了父亲的手，想表达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父亲噘着嘴，傻傻地笑。场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张局长的脸，瞬时像泼了猪血似的，红通通的。他把话筒拿在手里，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儿。

父亲在张局长的眼瞳里，像包青天铁面无私。张局长在父亲的瞳孔里，像包青天公正廉明。

那一夜，父亲没有过多地解释这幅画的用意，张局长似乎就明白了父亲画这画的用意。

此后，张局长把这一幅画装裱后，挂在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心有旁骛的时候，他就取下画，在画的底端拓印下红手印，并告诫自己数十遍，镰在画上，廉在心中。

文/赖扬明

来源：太原市文化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