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凯

清明节的由来，传说最广的当与介子推有关。据《东周列国志》记载：“焚林之日，乃三月五日清明之候，国人思慕子推，以其死于火，不忍举火，为之冷食一月，后渐减至三日。至今太原、上党、西河、雁门各处，每岁冬至后一百五日，预作干糒，以冷水食之，谓之禁火，亦曰禁烟”。

鲁西北乡下的村民野夫大概是不了解这个典故的。虽如此，清明节却也称得上记挂于心的节日，过得隆重而又虔诚。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哀楚，在小孩子的观念里杳无踪迹。那时，三五好友，欢声笑语，直抵村北的小河——夹岸老柳便遭了殃。身手敏捷如猴，用脚勾了略弯的树干，一眨眼的工夫蹿到了枝头。折了刚吐嫩芽的柳枝，呼喊树下接应的伙伴，一派热闹。但也有惊险，攀得太高，忘记“上树容易下树难”的教诲，胆战心惊地瞄那高高的地面，晕眩不止，滑落下一身冷汗。

扛着掰断的树杈，氤氲的暮霭里往家里赶。这时候最爱做的，是将柳条编一个环戴在头上，头顶桂冠招来邻家孩子的羡慕眼神。回到家，央了父亲把柳条一枝枝插到门楣上。柳圈撑不了多久便被奶奶要去，大锅里煮鸡蛋，要用它围着这些白胖胖的小家伙。

清明折柳的习俗，据我所知，为的是阻止游荡的孤魂野鬼上门。观世音手持柳枝蘸水普度众生，许多人便认为柳条有驱鬼辟邪之用，把柳枝称为“鬼怖木”。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中写道：“取杨柳枝著户上，百鬼不入家”，说的也是这吧。一截清翠碧绿的柳枝，竟有如此功效，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清明时节的另一重要活动是扫墓。嫁到邻村的姑姑们携了火纸，赶到当年主事的兄弟家，将火纸剪成元宝的形状，包袱里裹着，拎到祖坟上咿咿呀呀地哭。我们小孩的乐趣，或是抢那纸钱玩，或是听那唱大戏似的悲啼。先人的相貌，于小孩子一点记忆也没有，没有受过他们温存的抚摸，也就扯不下一点恓惶泪。

清明节受小孩欢迎的还有纸鸢。清人潘荣陛所著《帝京岁时纪胜》记载：“清明扫墓，倾城男女，纷出四郊，提酌挈盒，轮毂相望。各携纸鸢线轴，祭扫毕，即于坟前施放较胜”。

从这段记载可见当时放纸鸢之盛了。清明节前后，惠风和畅，野草青青。每年此时，南边的场院涌满了人群，其中以小孩居多。扯线的扯线，慢跑的慢跑，鹤、燕、蝶、蝉各类形状斗艳争奇。有的纸鸢断了线，惹得在场的怅然良久。

中国传统的节日，主先民劳累之余祈福消灾，悼先聚族。譬如端午，楚河赛龙舟的喧阗，早已掩盖了屈原跳江的悲愤。在小孩子的眼里，每一个节日，都与快乐相连，意味着贫瘠生活中的点缀，连挨板子的机会也少很多。

而今，那个青葱的少年已为人父，安家在县城，很难抽出时间去祖坟上培些新土，也不曾携了年幼的女儿在石雕广场放一回风筝。

清明节在我心头逐渐淡忘，因为时间渐老，时人也常不记得旧事了。■心飞扬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