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新闻记者 李昌  特约撰稿人 柳俞伶

社交媒体时代，网络暴力时有发生，屏幕上看似简简单单的文字、符号、图片，就像藏匿在阴暗角落的“怪兽”，幻化成伤人的利爪，导致当事人“社会性死亡”，甚至造成更严重的社会危害。从寻亲男孩刘学州遭网曝自杀，到粉头发女孩郑灵华因发色遭网暴轻生，吃人的网暴无处不在，令人深恶痛绝。

9月25日下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发布《关于依法惩治网络暴力违法犯罪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回应社会关切。《意见》共20条，包括明确网络暴力的罪名适用规则，明确网络暴力违法行为的处理规则，明确惩治网络暴力违法犯罪的政策原则等，对网络暴力违法犯罪案件的法律适用和政策把握问题作了全面、系统的规定。

国家连续“出招”严惩网暴

2023年6月9日，“两高一部”起草《关于依法惩治网络暴力违法犯罪的指导意见(征求意见稿)》面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7月7日，国家网信办发布通知，就《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定(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到9月25日《意见》的正式发布，国家连续“出招”严惩“网暴”，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和认可。

“在互联网、自媒体时代，网络暴力呈现出日益加剧和增长的趋势，其不仅侵害了个人的权利，而且给社会稳定带来了危险。”中国法学会副会长、中国人民大学教授王利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网络暴力已经成为一种“公害”。

在王利明看来，网络暴力主要是借助于网络实施侵权，具有三种特点：第一，此种侵权不同于一般的侵权行为，其受众具有无限性的特点，这也导致此种侵权的损害后果往往具有不可估量的特点；第二，由于网络环境对信息的传播具有一种无限放大效应，“因此，行为人在实施网络暴力之后，相关的损害后果可能会不断蔓延、发酵，损害后果可能被无限扩大”；第三，此种侵权行为侵害的主要是受害人的名誉权、隐私权以及个人信息。

“网暴受害者”刘学州案件就完全符合以上特点。2022年1月24日，“寻亲走红”的男孩刘学州在寻亲成功后却因网暴选择自杀身亡。在刘学州留下的遗书中，刘学州详细回忆了15年来的各种不堪遭遇，也最后一次针对这些网络攻击进行了回应。刘学州养家姥姥、姥爷和舅妈从去年开始提起诉讼，起诉的被告主要针对的是网暴刘学州极其严重的，在网络造成恶劣影响的自媒体大V等。

9月25日下午，“刘学州网暴致死案”在北京互联网法院线下开庭审理，本次开庭共起诉两名网络“大V”，一个名为“真话哥”，另一个名为“暖心姐姐”。本案原告代理律师周兆成介绍：“刘学州去世之后，我们在网络上提取了针对刘学州2000多条网暴言论，可以说是触目惊心。”周兆成认为，对网暴者应零容忍，希望通过本案的审理，可以让更多人了解到网暴的危害，让每个公民都可以更加理性友善地在互联网发声。刘学州养家舅妈柴女士接受采访时表示，9月28日是刘学州的生日，她将此次开庭的传票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刘学州，也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公平公正的判决结果，“不为经济赔偿，也没有任何利益诉求，只希望可以让网暴者付出代价，以后不要再有类似的网暴案发生。”

作恶多端的网络暴力

这些年，网络暴力作恶多端，且伤害深远。同刘学州案一样沉重的案例，还有很多。

今年5月，一年级小学生谭某在校园内被碾压身亡，其母亲在现场泣不成声，而网友却质疑她妆容过于精致，接着开始扒起她的名牌服饰，并推测她未来即将会开展“炒作”、“直播带货”。十天后，这位母亲不堪网络暴力，跳楼身亡。

粉色头发女孩郑灵华，从小和爷爷奶奶长大，保送研究生后她把好消息带去给住院的爷爷，并把现场视频当作一件高兴的事在网上分享。然而，仅仅因为不一样的发色，她也遭到网暴。在和抑郁症抗争半年多后，最终还是自杀身亡。

本该默默无闻的“刘学州”们，因意外“走红”而遭遇“网暴”，那些常年曝光在镁光灯下的娱乐明星，在享受着被人追捧的关注同时，也时时刻刻承受着来自网络的巨大压力。

2023年年初，深受黄谣网暴困扰十余年的演员张静初，等来了迟到的正义，长达一年八个月的诉讼虽然有了判决结果，但造谣者却依旧拒绝道歉。以至于张静初感慨：不过是“胜利的官司，失败的维权”。多年来，张静初顶着靠男人上位的污点生活，一度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以及动力。张静初称：“造黄谣，是一种最古老、最常见、也最有效打击女性的方式，因为它直接可以让一个女性社会性死亡。”她曾在直播间自曝这些年，她被黄谣和网暴困扰的这十几年，连上网都草木皆兵非常害怕，就像植物一样任人践踏，生活一度很压抑。

在最初刘学洲寻亲成功开始遭遇网暴时，大象新闻记者曾对此进行过追踪报道。当时就曾发现，那些言语过激的网友，几乎都用着同样的句式：“你社交媒体上过得那么滋润（那么多好看的衣服、还能到三亚旅游……），卖惨一定是博眼球、吸流量，从而想获取更大的利益！”

而近期，一句让人迷惑的话甚至成为了一个网梗，屡屡呈现在留言区。“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比如网上某男子发布挨打视频，由于伤害程度较浅，被网友判定为“摆拍”，留言区就会有一片“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类似的留言。

网络恶意来自生活的失意

隐藏在网络背后的“键盘侠”，为什么会对陌生人报以如此之大的恶意呢？国家级心理咨询师张都指出，被碾压身亡小学生的母亲只因穿了件名牌衣服，身世悲惨的刘学州只因可以去海边旅游，这些正常的生活追求，都引发了网络乌合之众的强烈怨恨，“因为这影射了他们生活中的缺失，于是他们便借助虚伪的道德感来表达自己强烈的嫉恨——你敢‘炫富’，我就能骂死你。”

施加网暴的人没有理性。张都认为，网络的恶意来源于生活中失意带来的亏欠感，“当他们无法正确认知这种感觉，不能从自身想到解决办法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所有人的不堪都指出来，把所有人的生活质量、思想意识都贬低到和自己齐平，这样才能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歌德如此形容这种心态的：人在低劣时，除了喜欢看别人的不幸，已无其他乐趣可言。于是网络喷子们开始痛恨那些没有遭殃的人，还在正常秩序里生活的人，即便没有坏人，也要创造坏人，随时要把自己强烈的怨恨转向所有可以发泄的对象。张都说：“在用语言作为武器口诛笔伐他人时，‘喷子’们心里最常见的潜台词其实是那句网络名言：‘累了，毁灭吧’。”

网暴治理是综合性、系统性的工程。2021年以来，为整治已成为“公害”的网络暴力，中央网信办(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已经多次部署开展多次专项治理行动。截至去年，中央网信办制定出台《关于切实加强网络暴力治理的通知》，拦截清理涉网络暴力信息2875万条，从严惩处施暴者账号2.2万个。在网信部门针对网络暴力开展过一系列专项治理行动的基础上，此番《意见》的出台，将进一步提升网络暴力治理成效，营造清朗网络空间。

让网暴者受到应有法律制裁，依法维护公民权益，净化网络生态，是回应社会关切、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必然要求。网络空间人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利，但三思而后行，理智客观的发言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为他人负责。否则，现在法律也会给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