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家国情怀——三哭④

宋代诗人陈师道虽出身于仕宦家庭，但他与当权者不合作的态度决定了他决意不参加科考。他仕途异常坎坷，以致家徒四壁，他在《与鲁直书》中说：“若不饿死、寒死，亦当疾死。”其情当哭。虽处困境，他却推辞太学博士正录举荐的学录，其骨当哭。老来病疾，患病死无钱葬身，但仍要行万里路，作千年调，这是苦行僧式的匹夫之责、文化担当。陈师道的诗在高二适的心灵激起千层浪，如临水照影，发声痛哭，为陈师道，也为自己，为自己与陈师道相似的境遇、相同的文化担当。

1967年1月15日，高二适出门看大字报不慎摔倒，折脚骨于雪中，苦不堪言。他在2月8日农历新年除夕夜致章士钊的信中详尽记叙了当时情景，信末感叹：“嗟嗟，人情伤老，余懽长存。诵杜陵‘隐几忘言终不近，白头青简两相催’，聊复明之，不一。”

足折之痛尚能言语，然心里有话却不能明说，是何等苦闷。4月15日，高二适读陈后山诗《卧疾》：“老里何堪病再来，愁边不复酒相开。一生也作千年调，两脚犹须万里回。”联想到自己的境遇“不觉大恸”，批曰：“言身未死还要多作行路人，恨词。”再批：“1967年4月，吾是疾久未愈，一日读此，忽大哭，此治吾足病耳。”此三哭也，遂作《读后山卧疾绝句》：“双脚折一尚能行，有酒不饮空愁生。诗翁未作玉楼记，老子岂傍石头城。”

高二适《读后山卧疾绝句》诗稿

4月26日，高二适以《呻吟声》诗记录了内心的苦痛，诗后跋语说：

岁丙午腊之五日，余出门跌足折断右肋骨二枝，旋舆入医院阅廿一日。又从病院归养，治创伤。承同好先后踵至临视，座中有询余诗纪者，遂书此为答。惜哉！吾以东郭履雪之艰而罹子春下堂之痛，仰屋兴悲，患苦既不足言，然岂知吾此之遭际，尚有呜咽而不能明者，吾终饮恨也矣！将诗云乎哉，将诗云乎哉！

高二适《呻吟声》诗稿局部

(曹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