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大学之前,油条,曾是一种奢侈品。
这样说,一点也不夸张。某一天,几个差不多同龄的老乡聚餐,对着满桌美食,我说起当年我看他人吃油条的感受,居然得到半数人的附和。
图 | 视觉中国
我是初三开始出外去读书的,在此之前,一直在村里的小学、中学读书。日常主食,主要是粥与米饭。因为辅食少,平常蔬菜又以雪里蕻菜、丝瓜、毛豆等为主,极少鱼、肉、蛋,奶更是闻所未闻,所以腹中空空,饥饿感时时相伴左右。我童年的玩伴中,大都与我家情况相似。当然,也有极个别小伙伴过得比我家宽裕。这宽裕的标准,以我童年时的眼光,大概是以能时不时地吃上油条为标准了。
我们圩头同一生产队有一位小伙伴,大我二三岁,却要高出我一个头。他之所以长得快,长得高,我下意识认定,纯粹是因为每周都有油条吃,而且一吃就是两根。那时,油条的香味是乡村里缺乏的味道,所以一有卖油条的小贩来到乡村,其香味就会在乡村的房前屋后、稻草堆旁大张旗鼓地徘徊。更要命的是,冷油条仍然保持着这种魅力,即使是在万物收敛的冬季,冷油条的香味虽被冷风撕扯,但丝丝缕缕依旧撩人。
这小伙伴吃油条,与我们平时遇到美食狼吞虎咽不同,他是慢慢咂味的。他在圩头里逡巡,一边走一边一点一点将油条撕下来往嘴里送。一般来说,他转完圩头两圈,两根油条才吃完。两圈下来,我们看到他的手上,吧唧过的嘴唇上,手摸过的地方,他的眼睛里,无处不冒着油光。
那时的我,断定小伙伴是炫耀自己的生活过得比我们好。因为以能时不时吃上油条这一奢侈品当作一根标尺,来衡量一个乡村家庭的宽裕,显然是胜任的。
及至我上了高中,才知道我是孤陋寡闻。我生活在县城里的同学,哪一个不是天天早上吃油条、蛋糕,更有牛奶喝。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吃油条,还用一种又香又薄又软的烧饼包裹着,手不沾油,嘴唇也不沾油,偶尔唇边粘着几颗黑色、白色的芝麻,会表明他曾经满足于烧饼油条带来的愉悦。这才是真正的低调奢华。
若干年后,那位发小已经不记得自己吧唧嘴吃油条的模样。他在一家工厂打工,在镇上买了房子,日子过得平淡。人到中年,他每天为了消除轻微脂肪肝而夜跑5公里,炸鸡、炸猪排、炸藕饼等油炸食品几乎都不进门了,但对油条,他依旧保持着一点怀旧的情愫,他给自己制定的标准是:每个月,可以吃一次油条。
作者:朱永贞
编辑:徐郁华